程惜没去趁机在他胸前摸来摸去,安安稳稳给他施了遍针,就是趁他起身拢衣服的时候,又去试图抓他的头发,被他警惕地抢走了。
等他们施完了针,侍从来喊他们过去吃完饭的时候,肃修言还是自己扎了个马尾,跟程惜一起去了。
他这个马尾扎得,曲嫣看了还没开口,肃道林就点了下头:“这次头发还可以,干净爽利多了。”
曲嫣看神色是想翻个白眼给他看,但他难得夸一句肃修言,她就忍住了。
肃修言在他爹面前照旧沉默寡言,也没说话,就坐下来默默吃饭。
曲嫣亲自给他盛了汤,他也乖乖低头去喝,就是喝了两口就侧过头去咳了声。
肃道林用余光扫了扫他,难得放缓了声音,堪称和颜悦色地问:“怎么,不喜欢?”
肃修言中午才刚怼了他一顿,他不但没有生气,还摆出这种样子,肃修言的神色顿时更不自然了些,抿着唇摇了摇头:“没有。”
他答应得好,却到底没继续喝,而是转头望了眼程惜,程惜冲他眨了眨眼睛。
肃修言愣了片刻,这才明白过来她说的看眼色行事是什么意思,他顿时想把她抓过来问她想得这都是什么馊主意,却还是只能在眼前彻底发黑之前,抬手撑住了桌子。
程惜离他最近,忙抬手去扶他,同时又在他背上拍了下,语气十分焦急关切:“修言!不要咽下去!”
她说得关心,下手依旧不轻,肃修言侧过头去用手掩住嘴把血吐出来,可惜血有点多,他现在的纱衣又太白,血迹溅到袖口就染红了一片。
先不说肃道林,这还是曲嫣和肃修然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他吐血,曲嫣早就愣住了,肃修然的脸色顿时就苍白了,喊了声:“小言!”
肃修言这会儿胸口其实并不疼,就是眩晕得很,他想到他们刚刚来之前程惜还特地给自己施了针,大概就能猜到是她搞得鬼,撑着她的肩膀抬头瞪了她一眼。
还没等他把这件事想明白,就觉得自己的肩膀被另一个人揽住了,那人的声音在他的记忆里一惯威严而冷淡,此时竟然染上了些慌乱和无措:“言儿?”
程惜趁机松了手,肃修言抬起头就看到了自己父亲近在咫尺的脸,肃道林还是紧皱着眉,神色也说不上松动,但眼中到底是泄露出了担忧和焦急。
肃修言想到之前程惜的目光,突然就福至心灵地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襟,低声说:“我撑不了太久了……让我救哥哥吧。”
肃修言曾以为肃道林像山岳一样沉稳不动,但现在他却能感觉到从父亲身上传来的一阵颤抖。
肃道林把揽着他肩膀的手又收紧了些,肃修言忍不住低头闭上了眼睛,轻声说:“那些事已经过去太久了,就算了吧……至少现在,让我做我应该做的事。”
他的头很晕,也在逐渐失去意识,在一阵沉默后,他感觉到身体一轻,肃道林再一次把他横抱了起来。
眼前的肃道林好像没有回应他的话,他在这种即将陷入昏睡的片刻虚幻里,却好像听到了另一句话:“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他想起来了,那是在现实里,肃道林已经病得很重了,几乎形销骨立,精神却仍然显得不错,好像病魔纵然可以拿走他的身体,也无法击溃他的灵魂。
那时候肃修然已经在主持公司的事,来去都很匆忙,曲嫣也因为连日的劳累,抽空去了休息室小憩。
在那个下午,那一小会儿的时间里,肃道林的病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肃修言还记得他往窗外看了一阵,似乎是在看着什么景色,又似乎什么也没看,然后他就转过头来,看着他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那时候他的目光是平静的,没有什么临终前突然的软弱动摇,更没有突如其来的懊悔和惭愧,就只是像询问今天的天气是否不错那样,问了这么一句话。
肃修言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他同样平静地直视了回去:“父母是无法选择的,就像您不管满意与否,也无法否认我。”
肃道林对他这个答案似乎还算满意,他“呵”得笑了一声,然后又对他说了一句话。
那可能是肃道林生前单独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了,第二天他的病情就继续恶化,陷入了昏迷,再接着几天后,他被医生宣告了去世。
回忆像潮水一样袭来,肃修言几乎是下意识地抓紧了眼前这个父亲的衣襟,他好像是又咳出了些血,但他却完全顾不到了,只是努力地对他说:“爸爸……我从来没有怪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