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第一次看到父亲哭,是在有一年看春晚的时候:那一年的大年三十,冯巩和朱军一起演的小品叫《谈笑人生》,当演到各自思念母亲的时候,年幼没什么体会,只会看着搞笑段子乐的我,发现父亲坐在床上看着电视,悄悄地抹眼泪……但是因为家里的经济状况以及父母的工作关系,每年只能回去一次,呆个三五天就要回来。这对从十八岁当兵就背井离乡,告别了父母,一向孝顺的父亲来说,是极为痛苦也是非常无奈的:家里养着出租车,休息一天就没有一天的收入,就那么一辆“破车”,给别人开还不放心;母亲这边也是打工,总请假也说不过去……有时候他们两人就会因为回家的事情吵得很凶,甚至多次都会动起手来,威胁离婚,不过因为确实有感情,即使后来劝和的家人们都走了,他们俩个过几天就会和好——我也习以为常了,不过每次冷静下来后,父母都会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教育我:“没钱,想孝顺也难”——后来虽然有了高铁,但是票价太高,我也因为学业问题,没办法随意出门,就父母两人或者父亲一个人回去。奶奶去世的那一年,父亲上午接到家里来的信:老人家身体不太好,赶上第一班高铁两个小时就到了,在医院一直伺候状况不乐观的奶奶……送走他老人家之后,父亲回来了,憔悴衰老的样子,让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之后,爷爷虽然身体还不错,但是因为不会做饭,又不愿意去别人家住,被叔叔大爷送到了养老院,父亲虽然心里很不同意:“家里三个儿子,居然把老爹送到了养老院”,但是迫于现实,也没有别的办法。每次回去看他也呆不了多久,更不愿意回已经没人住了的老房子……几年前爷爷去世了之后,就很久没回去了……
在火车司机的娴熟驾驶下,列车徐徐停下,我也收回了思绪,耐心地等着车上的动作,准备下一步行动。车上的乘客和我上次训练归来时碰到的人一样,都像见了鬼一样趴在窗户上,瞄着这个一直以为是废弃的车站,瞅着下面站着的我——不是假的吧!
停在我面前的是第八车厢,绿色的车门打开,一位年纪不小,看着面熟的乘务员走了下来,我迎了上去。
“你是叫小胖吧,怎么就你自己呢?老秦呢?”
乘务员大叔缓缓走下台阶,注意到站台的高度不高,又小心的跳了一步,站稳之后,向我问道。
“对,老秦去市里开会了,”我向他问好之后,解释了一下,又很困惑的问道,“咱们这趟车往常都是路过啊,今天怎么突然在这儿停靠了?”
“咳,我也是才接到的通知:临时上了几个乘客,和上级通报过了,要在这儿停靠——我看里面还有个老外,你们这儿谁家有外国人亲戚吗?”
大叔悄悄地对我说着,最后还煞有介事地问道。
“老外?”我被他问愣了,想了一会,突然惊呼,“不会吧?如果真的是他,那可太好了!”
“谁?”大叔被我一惊一乍的搞糊涂了,茫然地问道。
我想的是谁呢?如果你们了解小城的人家里情况的话估计也会像我一样高兴地叫起来:因为受到迫害半聋半哑的王大爷,有一为因为母亲受王大爷牵连去世,自己也受牵连的缘故,和王大爷一直都没什么联系的儿子,就住在国外,还娶了一个外国妻子!
难道他浪子回头,良心发现,终于决定带着妻子来看望年迈的父亲了?
“没事,我们这长辈的亲戚——那个,我先打个电话!”
我激动得要掏出手机告诉大家这个天大的喜讯,马上转念一想:还是不说得好,因为他谁也没通知,连火车都是临时加站停靠的……看来他是偷着来的,准备给王大爷一个惊喜——我又怎么好意思破坏人家的好事?
“算了算了,不打了……”
我又摇着头,冷静了下来收起手机。
“怎么了?”大叔决定无视我我的大惊小怪的举动,正经的说道,“别玩了,乘客马上就下车了。”
“是。”我严肃的回答了一声,拿出了我当初训练的成果,挺直了腰板——必须给王大爷做脸,可不能再外国人面前丢人啊……
“怎么还没来呢?”等了一会之后,大叔有点急了,“这可是临时停靠,停太久了下一站就要晚点了——我先上去看看!”
大叔说完就反身跨上了车,进了车厢……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车上人太多了!”
过了不久,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先从车上传了出来,似乎在向大叔道歉。
这是外国媳妇在说话?这中文说的这么流利!看来王大爷的儿子还是挺好的,不仅没忘本,还拐来个美国小姐姐。就是不知道是金发碧眼,还是黑发灰瞳,还是——别的颜色,毕竟移民国家,什么种族应该都有可能……
就在我还在遐想的时候,一位穿着灰色呢子大衣,配着蓝色牛仔裤,衣着时尚,身材姣好的黑长发黑瞳孔的姐姐提着手袋,拉着旅行箱,缓缓走下了火车——这是找了个亚裔美女?
“那个,lookout——站台太矮,小心点!”看她走得那么困难,我就出声提醒——尝试了一下自己六级英语的底子,还是决定别丢人,用“流利的中文”向她说道,“箱子我帮你拿吧!”
我决定“为人民服务”好人做到底,伸手接过了箱子——没想到还挺轻的。
“谢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