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思滢顺之望去。只见那道抽打容辰的极长马鞭,正是眼前这辆漆黑马车的车夫所持。
车夫不仅毫无歉意,反而态度极为恶劣:“磨磨叽叽的,像条虫子在地上蠕动。不走就让开,不要耽误我家主人赶路!”
骑乌龟骑蜗牛就算了,现在竟又被人羞辱为虫子蠕动,傅容辰气得是俊脸通红。
面色带怒的傅思滢冷静地打量对方的马车和车夫的衣着,将弟弟向下车的家人推去。
家中今日外出上香,虽车马简单,未有几个奴仆跟随,可马车的制式明摆着,绝非明眼人能忽视的。
敢无视当朝一品大员的身份,且如此粗鲁无礼,来人得何等尊贵?
傅思滢心中有一猜测。
她盯着车夫,忽而一笑,语气讥讽而轻佻地问:“你家主人如此匆忙赶路,是急着要去投胎吗?”
“你!”车夫大惊,哪能想到会得傅思滢如此挑衅,扬起马鞭便做出威胁之举,“大胆,你可知我家主人是何身份,竟敢口吐咒骂。”
一见车夫依然张狂,傅思滢皱起双眉。
如果说车夫之前敢毫不犹豫地用马鞭去抽容辰,是因为误将容辰当作随车护卫,那她可是从马车上下来的,仅凭容貌衣着,谁能不识她为主子身份?
车夫如此目中无人,其背后的主子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想到那人,一把无名之火就蹿上心头,简直能令傅思滢怒不可遏。
她刚要再说话,被父亲一把拉到身后。
傅宰相面容沉怒,望向对方。对方的马车不是朝中规定的品阶制式,让傅宰相无法确定对方的身份高低。
可他乃堂堂宰相,儿女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欺辱,这如何能容忍?
“老夫傅青,敢问尊驾何人?”
音落,不消几息,只见对面漆黑高大的马车车门被缓缓拉开。
傅思滢骤然感到浑身发冷,像是地狱之门在面前打开,有一股阴冷血腥的邪风暗涌而出。
一道沙沉喑哑的声音森森响起:“原来,是宰相大人。”
很低,很平,犹如苍穹落下的一道惊雷正劈山顶枯木,发焦的枯木在山风中磨砺出骇人之音。
有一男子从暗中显出面目。他的眉眼极黑,如画师手中的浓墨重点,面色却甚是苍白,就连唇瓣都是浅淡的粉粉血色。
白玉染血,寒雪遇梅,恰似芝兰玉树化为人形踏入俗世,散着高贵,冒着冷意和疏离,让人望之即心生难以靠近之感。
一见此男子,傅宰相立刻大变脸色,躬身行礼:“老臣拜见慕王!”
傅思滢倏地紧起双目,死盯这位从来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诡异慕王。
不出她的所料,果然是他!
前世今生,敢在皇城脚下无视一切、我行我素的人,除了慕王,再无其他。
想及她在前世临死前曾听卫兰灵提到过慕王,傅思滢连带着对慕王也恨屋及乌!
连慕王的一个小小车夫都敢肆意行凶、狐假虎威,这种暴怒狂妄的血腥之人,也配称为“仙人之姿”?
容姿再是俊美不凡,也不过是张鬼画皮。
卫兰灵在多年之后还能记得这个早死鬼,甚至所作所为有给慕王报仇的意味,可见卫兰灵对慕王用情至深。
真没想到,慕王竟会和卫兰灵有龌龊私情,他的品味还真是与何长易一样奇臭无比!
注意到慕王在这炎炎夏日身裹深灰大氅,且面无血色,傅思滢勾起一抹冷笑。
果然是急着去投胎的。要她和这种人定亲?
注意到傅思滢看向他不惧反笑,漠苍岚也浅浅勾起唇角。但嘴角扬起的弧度并没有给他的面容增添笑意,反而是让他显得更为冷峻。
他的双目狭长微紧,看着傅思滢的眼神像花豹盯向猎物时充满阴鸷冷血。
一听夫君说是慕王爷,李氏匆匆带着儿女给慕王下跪行礼。
傅思滢被扯了几下袖子,却纹丝不动。
傅宰相慌忙请罪:“小女规矩欠缺、言行粗鄙,望慕王恕罪!”
“无妨,”漠苍岚瞧着傅思滢,幽幽道,“上前来,让本王瞧瞧。”
李氏惊诧慕王怎会提出如此唐突的要求,正想说不妥,却被夫君拦下。
傅宰相转头,焦急地示意傅思滢上前去。
傅思滢一动不动。她知慕王的这个要求其实并不失礼,但前提得是赐婚圣旨已下。
于是傅思滢展颜一笑,音声娇娇道:“还望慕王爷见谅,臣女不是牲畜,不会看见什么都想要凑近闻闻、嗅嗅。”
她色如夏花绚烂,说出的话却饱含厌恶和挑衅,目光带刺。
“放肆!”傅宰相大骇,当即怒声训斥傅思滢,“满口胡话,还不快给慕王下跪赔罪!”
傅思滢纹丝不动。她此刻满腔怒火,难以压抑。若是何长易和卫兰灵在她眼前,她都敢上前将人撕碎!仅是对慕王出口挑衅几句,已算是她理智尚存。
眼下正处于皇上向两家下询婚意的时候,她料慕王不敢拿她如何。当然,她亦是不敢再多加放肆。
果不其然,听到傅思滢的放肆冒犯之语,就连漠苍岚的车夫都怒不可遏,手中长鞭随时可出,漠苍岚则不见怒容。
“呵,”漠苍岚淡漠一笑,“果然如传闻所言,宰相大人的长女最是侍宠骄纵、飞扬跋扈。”
傅宰相连道:“老臣教导无方!”
气氛僵滞时,忽而响起细微的敲打声。傅思滢眼睛一眯,注意到是漠苍岚的手指在很有节奏地敲着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