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嫂把杨籽和父亲接到自己的家中住,方便照顾。哥哥带人拆除了母亲自杀的三间牛屋“凶宅”,夷为平地。把几只羊和那匹老白马牵回了家喂养。
周末,张振和一些男女同学来杨籽家里,看望杨籽。杨籽两眼空洞地望着同学们,不吭不声。
烧完母亲的头七纸。中午过后,梁校长和许老师来家里,让杨籽回校上学。杨籽依然不声不响,两眼茫然地盯着远方。
许老师说杨籽一定受刺激太深;梁校长就说让杨籽多休息一段时间。
“这孩子的成绩能跟得上!”
梁校长和许老师就交代哥嫂几句回学校了。
诡异的事发生了:
常年卧病在床的婶子,近两年有所好转,都可以下床干活了。突然间肾病复发,肚子肿得像一个大圆球,危在旦夕。
村里的人用床抬去了不远、医疗条件很好的矿工医院。医院检查后,说救不了,抬回家吧。
大家就把她抬回家。婶子一路呻吟哭嚎,说她疼得受不了,让大家直接挖个坑把她埋河堤算了。
婶子从下午一直嚎叫到深夜,就是不咽气。时昏时醒的婶子,让叔叔掐死她,不愿意再受痛苦了。
村长和叔叔、哥哥等人夜里就去了隔壁村的一个小诊所,央求医生开点什么药,或者打一针,早点结束她的生命;免得她遭受痛苦。
医生不敢,说是法律不允许;这是杀人,杀人就要偿命。
大家说,家属自愿的,可以保密,也可以写张说明纸。叔叔甚至有点逼迫他。
乡村老医生,让大家出去等,说配药。很快锁上诊所的门,拔腿就跑。
……
下半夜婶子不再嚎叫了,昏死了,只是依然没断气。几个信耶稣的老太太说是自己的祷告起了效果。
哥哥和一个村民,送杨籽回家休息。
回家没多久,村长和三爷就来叫杨籽,说是婶子醒了,想见杨籽说说话。
嫂子感到很奇怪,说十多年了,婶子一直和杨籽一家因琐事记仇,从来没理过杨籽等兄弟姐妹。杨籽还曾经扬言过要打婶子,她怎么会想着见杨籽
杨籽到了叔叔家,走到躺在堂屋木绳床上、又昏死过去的婶子跟前,叫了婶子一声“婶子,您找我”
婶子突然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的杨籽,怒目圆睁,伸手去拉杨籽的手。
哥哥和叔叔担心地想把杨籽拉开,杨籽的手已经抓住了婶子的手。
杨籽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婶子露出了笑容。
婶子拉着杨籽的手不放,说自己不痛不痒了,让杨籽把她扶起身坐着。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婶子扶起身。婶子左看右看,还和身旁的村邻打着招呼。根本不像一个将死的病人。
婶子说自己的衣服脏了,要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十三四岁的堂妹,把婶子过年时穿的新外套找来。
男人们都出了屋,叔叔掰开了婶婶紧拉着杨籽的手,把杨籽拉出门外。
屋外的人议论着婶子这是“回光返照”。
妇女们就帮着婶子换衣服。婶子的肚子肿的太大,上衣的外套扣不上扣子。
婶子坐在床上,左看右看,环顾着整个屋子十多分钟之久。自己理了理头发,又叫杨籽走到近前;拉住杨籽的一只手说:
“建华,咱两家一点仇恨都没有,可能是婶子病魔缠身,心眼小。恁姊妹几个不要记恨婶子。将来你要是有能力,多拉扯一下恁这几个兄弟,他们太小了……”
婶子说着,长出了一口气,歪倒在床上,断了气。屋里传出一股浓臭味,婶子的肚子瘪了。
三个年幼的堂弟和堂妹开始嚎啕大哭。
早上,叔叔家的院子又挤满了村邻。
杨籽突然感觉叔叔家院子里的情景,又和那天夜里自己听到的情形一模一样。
……
叔叔怕政府火葬管理部门的人找上门,就在村里做棺材的三爷家买了一副棺材。
婶子的后事准备工作在悄悄地进行。
叔叔也没敢按三天出殡的规矩,在第二天所有的亲友接到通知提前赶到,晚饭后,趁着雨夜,悄悄地把婶子偷埋了,没请唢呐班子。
婶子也是起的新坟,和杨籽母亲圆起的坟头,隔一条村道,距离二里远相望。
父亲和叔叔两个饱经苦难的老兄弟,又遇到了共同的命运,相隔七天,都成了鳏夫。
叔叔害怕政府殡葬组查,怕两家都被重新扒坟火化。早早通知亲友,三天后不给婶子圆坟。说捱到清明节再圆。
杨籽在婶子下葬后的第三天早上,告诉父亲哥嫂,自己回学校上学。
杨籽穿了一身牛仔外套,背着一个,走出了哥嫂的家,虚弱的身子消失在晨雾中。
……
近几天来,杨籽睁眼闭眼都是母亲冬天里穿着单薄的衣服,远去的背影。哥哥说过,是他把母亲怒目圆睁的双眼合上的。
每到夜晚,杨籽就觉得母亲的眼睛在盯着自己。杨籽基本上不能入睡。
杨籽走不出自己罪孽深重的心理阴影。杨籽决定不再上学了。
村里二十几个同龄的男女孩子,只有自己一人还在上学。
如果像他们那样,小学没毕业就在家务农,十五六岁就结婚生子;下矿挖煤,干瓦工泥匠,去砖窑厂上班;母亲也不至于早死。
母亲对自己由爱生气,由气生怨,由怨生恨,由恨走上绝路;都是因为自己上学的事。
杨籽也觉得自己每一次回头想好好读书,都会发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