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固本来就没啥古今经学的门户之见,就算古文经学没有被列入博士科目,他也是会去仔细研究的。尤其是受父亲编著汉史的影响,更加注重阅读史书,左传既是一部经书,也是一部历史书。它保存了春秋时期的大量史料,叙事精当,议论合乎圣人之道,确实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好书。他其实也同意贾逵的观点,读左传的人,将来一定会比读枯燥的公羊春秋和谷梁春秋的人多得多。就拿谷梁春秋来说吧,虽然现在还在博士科目里,但是连博士都找不到了空缺着,根本无人教授,读的人也是寥寥,眼前就基本上就已经废掉,更不要说将来了。
崔骃和傅毅都是和班固一样小小年纪的就博通经籍,基本上都是无书不读,而且这两人也跟班固一样喜好文学辞赋。所以更加合得来。唯有李育专攻公羊春秋,很看不上左传。所以本来是贾逵古文经学舌战今文经学四小生的,变成了贾逵和李育两个人单挑了。这场争论的胜负结果,还要延续到好多年后的朝堂之上了。这个就是后话了。
梁松和窦固这时候就在一旁静静看着这帮子小孩煞有介事的争论今古经学的优劣,场面非常热闹,跟博士们的争论比起来,也是毫不逊色。。
窦固说道:“伯孙,你看,后生可畏。”
梁松说道:“孟孙,你看这几人中,将来谁会有出息。”
窦固说道:“除了班家二公子可能做不了博士,略逊一筹外,其他还看不出优劣,起码都是博士之才。”
梁松说道:“虽然贾逵身材最高,但是将来文坛上占领袖地位的必然是孟坚。”
窦固说道:“我们谈的是经学,你怎么扯到文坛去了啊。要说文学,你说班固能到西京两司马,杨子云那个地步么。要能到那个地步,也就不用管什么经不经学,都可以扬名天下了。”
梁松说道:“我看过他9岁时写的辞赋,当时我就自愧不如了。此子将来肯定大成。”
窦固说道:“那也是我朝之幸,中兴到现在也二十多年了,还没出现可以媲美西京的大文学家。武帝当年好大喜功,文学上也兴起了一股喜欢铺张渲染的风气,就是写大赋。武帝很喜欢司马相如的赋,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赋体就在那个时候蓬勃发展起来。”
梁松说道:“但是今上喜好的经学,他还没想要去寻找我朝的司马相如了,所以文学之士还都在蛰伏之中了。”
窦固说道:“伯孙,我读书少。你倒是说说今古经学之争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梁松说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了。还记得那个为了呼应图谶上说的“刘秀将当皇帝”而改名为刘秀的国师公刘歆么?”
窦固说道:“当然记得,他本来是王莽宠信的国师公,后来信了图谶,想当皇帝了,结果皇帝没当成,自杀了。假的刘秀到底真不了,闹了个天下皆知的大笑话。”
梁松说道:“他就是太相信图谶了。老天岂是可以欺骗的。”
窦固说道:“这个倒应征了班叔皮的王命论,国家重器真的是不可以窃夺的,谁当皇帝自由天命,不是谁都可以做这个位置的。”
梁松说道:“话又说回来,古文经学就是他搞出来的,他在校书的时候发现很多古文经籍和现在博士教授的文字是不一样的。他要将属于古文经的《左氏春秋》、《毛诗》、《逸礼》及《古文尚书》都立为博士,这个在当时就遭到原来各科博士的反对,这个当然是可以理解,因为触动各科博士的既得利益了。这个利益争斗在学术界和在其他地方一样都是没什么区别的。但是王莽正好可以利用新出现的古文经学为自己篡汉提供理论依据,所以古文经学在一片反对声中还是被立为博士了。但是王莽倒台,中兴之后,古文经学因为是王莽所支持的,自然而然,又被废弃了。但是古文经学确实也有可取之处,一旦出现了就不断会有人去研究,并不会因为统治者的喜好而中断。学习的人多了,自然又有人要求立为博士了。所以到如今又形成了今古之争。”
窦固说道:“我明白了,说白了,争的不过是一个博士之位。书在那里放着,谁喜欢读什么就读什么。不过圣上既然喜欢经学,何必在乎几个博士职位,都一起设置了不就好了么,就不用争来争去。”
梁松说:“孟孙啊,哪里有这么简单啊。各家学问多了,同意这家设置了,另外一家又要起来。到时学问得不到发展,倒是把学术界搞得一塌糊涂了。所以圣上只能按兵不动,等各派先争出个胜负来再说。”
窦固说道:“就不能打破门户之见么。整天争来争去的。光一个易经就要4个博士,读起来都累。”
梁松说道:“你说撤掉哪个博士好。每个博士底下都有好几千弟子。你去跟这些个博士和他们的弟子辩论一下,不被他们唾沫星子淹死才怪了。每个博士下面都是各成体系,一代代传下去的,这个叫家法。你想要废掉哪家呢,谁都不会同意。”
窦固笑笑说道:“不管啦,博士之间也会有争论的,就让他们自己去优胜劣汰吧。”
这边两人在说话,那边班超已经在一旁听得不耐烦起来,跟他们说到:“正好今天你们都在,我有一个事情想了很久了。你们整天争论来争论去,这个经长,那个经短。那你们说到底学经有啥用呢。就为了将来去太学做个博士么。可是我并不想做博士啊。”
崔骃对着班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