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除了没个儿子,柳义过得是顺风顺水。
他自个儿有本事能养家,媳妇贤惠,赚钱倒比他还多些,闺女聪明又灵巧,哪个说起来不是满嘴夸?
他就想着,只要再有个儿子,他这辈子就圆满了,将来老了到地下,见着爹娘祖宗,他也能笑着去见。
可就是儿子这一桩事,折腾得他没法安心,一闭眼就仿佛看见自个儿断子绝孙模样,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个? 李彩凤生不了,柳义未免要起些别个心思。这回在外头遇着吴四姐,要是吴四姐没这个想头便罢,偏生前又熟人做媒,后有吴四姐自个儿往上贴,柳义就是个柳下惠
也要动心几分,更何况,他想儿子想得都疯魔了。
路上柳义也不是没后悔,可他总觉着,李彩凤跟着他吃苦受累的日子都过下来了,这几年家里情形越来越好,没道理她还能想着离开。 女人家嘛,总有些脾气,哄一哄,气性过去了也就好了。再说彩凤不是一样想儿子想得肝疼?到时候吴四姐生了儿子,就抱给彩凤养,他们夫妻两个再带着杏儿和她
弟弟,和和美美。
至于吴四姐,是他儿子的亲娘,他也不会委屈了她。 柳义算盘打得好,就是好得过分,打量世人都没心思,由着他摆布。也是他自个儿哄自个儿,要不是给儿子迷了心窍,仔细想想也晓得李彩凤这样烈性的人,必不能
答应。 他样样都盘算得太好,唯独忘了算计眼跟前的事情,这几日进进出出,街坊邻里眼中讥诮、嘴角轻笑就没断过,柳义几十年都没遇着过这种事情,给气得半夜半夜睡
不着,就想找人理论。
可大伙儿也没当着他面说啥不中听的话,有些人还与他说:“我看这是个会生养的,过不了两年生个大胖小子,你有福气哩。”
不管人家真心还是假意,话总是好听,他也不能揪着人打一顿,更不能跟人表白自个儿心思,只得闷在心里。 柳义尚且如此,吴四姐更受人白眼,要晓得柳义是个不做家务的男人,他肯劈柴肯打水,就是不肯下厨房,更不肯扫地抹桌子,这些事情连带喂养家里鸡鸭鹅猪狗的
活儿,都落到吴四姐头上——隔壁嫂子说了,他们家人既回来,她就不帮忙喂了。
前情表过,吴四姐这人没啥能为,做家务也马马虎虎,要论起原先在她婆家,也没人挑剔。
可柳义这十多年看在眼里的全是李彩凤,李彩凤那人,就是黄土地面,也能扫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浮尘,叫柳义这个做男人的又有脸面又舒坦。 两下里一比,柳义就看出吴四姐做事情浮皮潦草来,偏她还觉着自个儿累得很,成日跟柳义连声抱怨,柳义不由更加后悔,竟不是弄了个小老婆回家,这是请了个祖
宗,就差没叫他去伺候她了!
他瞧着落了一层灰的桌子、油污点点的灶台,就连黑子都不如前几日油光水滑,还不如托付给隔壁家人时候好看,不禁深深叹口气,感到十分挫败。
他也不晓得,咋就稀里糊涂地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挨了两日,柳义到底挨不住,这日一早,吴四姐又煮糊了一锅稀饭,扎着一双手含着两包泪,可怜兮兮地跟柳义哭:“大哥,我又做错事情哩……”
柳义脸上再没了笑容,淡淡道:“不要紧,糊的也能吃。”
他忽然想,彩凤也不是没煮糊过饭,乡下土灶总有火力不匀的时候,可彩凤总有法子去掉饭里的糊味,她当时干了啥来着?
柳义不觉将问题问出口,吴四姐都快急哭了:“大哥,我哪儿晓得这该用啥法子啊?”
她但凡会过日子,也不用死活缠住一个男人才活得下去。
柳义看吴四姐一阵,摇摇头:“你别搅这锅饭,上头这层还能吃,我待会子去趟城里,你吃你的。”
吴,你还去城里啊?”
“我媳妇闺女都在城里,我总要去看她们。”柳义说着锁了卧房门,乡下人再淳朴可不傻,他又在外头闯荡过,哪怕想着娶吴四姐做小,也得防着她卷了细软逃跑。
吴四姐也晓得柳义防着她,她来了这几日,硬是一文钱没得着,每回出门买肉买菜,柳义都事先估好钱给她,她顶多抠下来一两个子儿,连买包红薯丸子都不够。
柳义一出门,黑子就卧到院子里看着吴四姐,吴四姐心惊肉跳,连厨房门都不敢出,只好坐在那里慢慢喝两碗糊得苦涩的稀饭,心里也怨恨柳义不是个东西。
却说柳义饿着肚子出门,直奔县城。这人只有在没了的时候才晓得怀念和珍惜,以往李彩凤把他浑身打理得没有一处不精细,他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头。 这才几日,衣裳脏了没人洗,吴四姐洗过的衣裳,领子上还黄乎乎一层油,他没法子自个儿再洗,差点儿搓破衣裳。衣裳穿着不舒坦,肚子也饿着,更别提这心里一
阵阵难受了。 到得县城,柳义本打算直奔女学堂,想了想,又随便找个路边小吃摊,要了碗肥肠面吃——这些年他给李彩凤照料得嘴刁,连出门带干粮都换成了里头夹肉、夹梅干
菜的饼子,他当真看不上那没滋没味的阳春素面。 柳义又寻个澡堂子把自个儿拾掇拾掇,好歹像个样子,又去点心铺子里提上一斤山楂糕、一斤核桃酥,这两样都是李彩凤顶爱吃的,另外给杏儿带几样她爱吃的零嘴
儿,这才往女学去。
李彩凤的兄弟们已回家去,李彩凤想要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