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八月末,山东青州府城外围一处被战火摧毁的村落内,两个风格迥异的人物会谈之中。
一文一武,一白一黑,一儒雅一粗犷,一边的手下是神情严肃的僮仆,另一边的手下是杀气腾腾的军兵……总之就是一对反差极大的组合,两者说话的风格也非常符合他们的身份,一个瞻前顾后却思维缜密,另一个敢打敢冲但冲动草率,虽然两者年纪相仿,均以“哥”“兄”等尊称对方,也都同意起事,但在细节问题上依然针尖对麦芒。
白面文士杨王休说道:“赵兄不可轻动!万万不可轻动!王鳌永诡计多端,李士元耳目甚多,又有韩昭宣为两人通风报信,我等若轻举妄动,会坏了大事!”
黑面武人赵应元一拍桌子:“哈!什么大事?杨哥你就是太谨慎才误了大事!要按我赵某人的说法,连夜杀入青州府,一刀剁了王贼,再一刀剁了韩贼,就算那外号‘兔子守备’的李贼逃的快,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白面文士直摇头:“赵兄此言差矣,那青州城是个府城,门坚墙厚,除非用红衣大炮猛轰,否则一时难下。赵兄军中并无此等利器,若是强攻青州,无异于以卵击石。”
黑面武人满是虬须的脸庞抽动着,他虽粗鲁,但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利害得失还是很清楚的:“杨哥到底是读过书的,见识高,想的远,那依照杨哥的意思,如何灭掉王贼、韩贼、李贼这仨撮鸟?”
杨王休微微一笑:“诈降。”
“……”赵应元心说这主意老子也想过,“杨哥不是说王贼诡计多端么?他会轻易上当?”
杨王休做军师状:“轻易当然上不了当,但如果稍微做一些手脚的话,骗过王鳌永这贰臣并不算难。赵兄,兵权在你的手里,有一些脏活,不知做得做不得?”
赵应元做杀伐果断状:“哈!杨哥你就直说吧,要杀谁?杀多少?”
白面文士摇头:“不是杀,而是抢,”杨王休摊开一张青州府城郊的地图,“这里……这里……还有那里,都是韩昭宣名下的田产,杨兄只要这么……这么……这么做即可。”
“很好,”黑面武人攥紧了沙包大的拳头,“老子早就看韩贼这肥头大耳的夯货不顺眼了,虽然这龟孙躲在青州城里不敢出来,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王贼和李贼这俩撮鸟一定都蒙在鼓里!”
杨王休轻叹一声:“唉,王、李二人确实蒙在鼓里,但此事绝不只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说罢他摊开一张纸,“正当我苦思冥想谋划之时,竟然有一封信从扬州送来,此信乍看白纸一张,用油灯烘烤方显出字迹,且不说写信人懂秘方,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送信可是要花大本钱的,不过这封信上写的内容,绝对够的上这本钱。”
赵应元识字不多,只连猜带蒙地从那些褐色的字迹中看出点大意:“真他娘的奇了怪了,上面说的不就是杨哥的方略么?而且,这字写的……那词儿咋说来着,哦,是‘娟秀’,而后面的署名……朱伦璎……这也像是个娘们的名字。”
杨王休点头同意:“确实是个女子的名字,而且是个不一般的女人啊……”
赵应元表示不解:“一个小娘们又能咋个不一般?莫非她姓朱,就是皇亲国戚不成?”
白面文士点了点头:“确实可能是宗室女子,这名字也符合洪武爷当初定下的规矩,细推起来应该是周王的孙女……此女能够猜中我的方略,连谋划的时日都说的非常准。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这事情确实透出鬼神般的怪异……”
黑脸武人的思路依然简单粗暴:“杨哥你是想多了,这纯属自己吓唬自己,我看是衡王想敲打敲打你,让个会写字的娘们用啥秘方写了封信,故意放出的浑水!”
“衡王……”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杨王休的语气里透出无奈,“衡王若真有敲打我们的心思,赵兄你真以为王、李二人会放过他么?何况这信上有辽东、江南、中原等处的局势,我花了很多精力打听一一属实,赵兄真的以为,醉生梦死的衡王何以知晓?”
“呃……”黑面武人无言以对,他纠结里好一会儿,终于挤出一句话,“杨哥的意思是——真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小娘们儿?”
白面文士说出他的推断:“我有八成的把握,其中四成是确实有这么一个厉害的郡君,另外四成则是郡君手下有这么一个料事如神的谋士,至于剩下的两成,是王、李、韩三人已经看穿了我们的密谋,故意引诱我们上钩……出于万全的考虑,在马队‘拜访’韩昭宣田产的时候,一定要见好就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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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顺治元年九月上旬,青州府衙门内,愁眉苦脸的王鳌永、满脸黑线的李士元和哭哭啼啼的韩昭宣。
“王大人,您要为小人做主啊!那赵贼可是比闯贼还要嚣张,各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啊!”
“李将军,您要为小人做主啊!正是秋收的时节,这粮食被赵贼抢走可是大事啊!赵贼的喽啰要是吃饱了肚子,就更加嚣张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啦!”
“王大人,李将军,那赵贼欺负欺负小人也就算了,这厮不知死活地要在您二位头上动土啊!赵贼的喽啰在青州城外叫骂,说王大人是王八,李将军是兔子!”
耳朵听出茧子的王鳌永使了个眼色,李士元立即骂了一声“闭嘴”并在韩昭宣肥厚的屁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