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起的纱帘、精致滚圆的木雕小鸟、绑着绿色发带的纤细手腕、枯萎的花瓣、月光下白得发光的身体、放着鱼竿的湖岸、女人细声念书的轻语、被泪水染湿清澈如翡翠的绿眸……
零星破碎的画面,模糊不清断断续续的声音,踩着她说出的话在他脑中飞快地闪过,抓不住,看不清,却像裹住他的蛛丝一样纠缠不断,又像阴影里的鬼魅在他身后低语蛊惑。
暴雨停歇的夜空升起一轮明月,月光像被洗过一样清透皎皎,从希德背后没有窗户的空缺里落进来,落在他的身上,他紧咬的嘴角、皱起的眉心、扶住额头的金属手指。
细密的冷汗从他额间冒出,呼吸的节奏被打乱,一时间静谧的房间只听得见他呼吸的声音。
几分钟后,他压住那些鬼魅般的幻影,分不清是痛苦还是嘲笑的尖叫声在他脑中此起彼伏——这几乎已经是他生活的背景音乐,每当他闪过那些破碎的画面时,这些声音就会夹杂其中在他脑子里响上好几个小时。
冬兵抬起头看她,月光融进他的眼里,灰绿色的眼睛边缘显出玻璃珠子般的苍蓝,冰冷又美丽。
“i don’.”他起身收起枪,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平静,“人被杀就会死。”
他拿起还湿嗒嗒的外套,向门口走去,等离开后他会引人来帮她松绑。
他不信死而复生这种鬼话,也不信她。
悄悄活动双手弄松绑结的希德一看他又要走急了,顾不得那么多直接用力崩开结扣,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
冬兵看了看抓着他的手,粗糙的绳子磨破了细腻的手腕,细小的血珠子从伤口冒出来。
希德见他看着自己的手,弱弱地放开他,又抓住他的袖子。
“我现在比以前更厉害,我可以帮你的,不要丢下我……”她越说越没底气,她知道他可能一个人更方便逃匿。
他不会信她,也不需要她。
他要离开,她拦不住的。
她慢慢松开手里的袖子,透蓝的双眼坚定地看着他:“你走也没用,我会一直追着你,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那些被压住的魅影又肆虐而起,裹挟着混乱的尖叫声狂风般席卷向他,那些破碎的画面和声音,时而清楚时而模糊。像空旷冰原上呼啸而过的风雪,他孤身站在那里,抓不住,留不下,只能被迫地承受这些或许能称之为“回忆”的东西……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金发碧眼的姑娘看着他,她的眼睛比翡翠明亮、比宝石透澈,是山间一汪深绿的湖水,倒映着细碎的星光。
他能看清她金棕色的长发垂在脸颊旁,瓷白细腻的肌肤,有些泛红的鼻尖,嫩红的嘴唇微微张开,他甚至知道亲在上面时有多柔软。
冬兵的神色有瞬间的恍惚,但很快他回到现实中,看着希德。
不同的脸,不同的眼睛。
他说不清心里滋生的是什么情绪。
呼啸的风雪中,那一个短短的片段是唯一清晰的,是他抓住的还是它盲目固执地追着、自投罗网般地跳进他手里的?
离开了落进屋里的月光,光线瞬间变得昏沉。阴影中,希德看不清他的脸。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声音仍然冷淡平静。
阿灵顿国家公墓,埋葬了二十多万为国殉职和对国家有杰出贡献的人,长眠于此被视为安息者的荣光,如今这里又新添了一座墓碑。
上面刻着埋葬之人的姓名:尼克·弗瑞上校,下面还刻了一行字:正义的一生。墓碑前盛放的白玫瑰仿佛在哀悼这位英雄的逝去,但站在墓碑前的两人都知道,那个一只眼的黑皮蛋刚刚才戴着墨镜从他自己的墓前离开。
“你应该感到荣幸,”史蒂夫循声望去,一个红发黑衣的美人笑着走过来,手里拿着几份文件,“他那样几乎就是在说谢谢了。”
“不和他一起走吗?”史蒂夫走向她。
娜塔莎难得踌躇了一下,没有回答。她抽出一份黄色的文件夹递给他:“你要的东西我让基辅的朋友帮忙找到了。”
“要小心,史蒂夫,”她有些担心地提醒他,“里面的东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
史蒂夫垂眼看手里的文件夹,心情有些沉重。
“你那天提起的女人,是不是她?”一张照片伸到他眼前,这是从监控录像中截取的画面,环境是在一家餐厅里,一个金发女人将侍者打扮的男人摁在桌上,由于角度问题只能看见她小半张侧脸。
“是她,”史蒂夫点头,“你查清楚她的身份了吗?”
这个陌生的女人捞回他的盾牌,还帮他呼救。但她最后那句“一定会找到他”,让史蒂夫始终不太放心。
“居然真的……”娜塔莎神情不太对劲。
“nat?”史蒂夫担心又疑惑地叫她。
“……我加入你们。”她看向史蒂夫和山姆,把手中另一份文件也递给史蒂夫,“不能让她找到巴基。”
“哈啾——!”
希德打了个喷嚏,引来刚确定完周围环境安全关上门的冬兵的一眼。他们刚到冬兵最近落脚的地方,一家偏僻的小旅馆,那间破房子只是他早就找好的临时应急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