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岚靠在酒车内,拉车的是城里沽酒的熟人,平安度过了五六道岗哨,桶里的空气逐渐稀薄,有些闷闷的难受。
昏昏欲睡间,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桶壁上忽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乐岚瞬间惊醒。
“老张,又往城里送酒啊?”有个粗嗓门如是问道。
接着便听那被叫做“老张”的贩夫点头哈腰道:“是是,二位爷这是刚下山回来?”
那个粗嗓门道:“那可不,白跑了一趟,把人累个半死。”他喘了口气,说:“把你这酒桶打开,让我们哥俩解解渴。”
乐岚警惕地坐直身子,握紧了刻刀,听见头顶夹层的盖子被打开,有人舀了一瓢酒。
粗嗓门又说笑了几句,不远处传来两句人声:“你们俩,老爷子让你们去找少主,你们却跑回来偷懒,人找着了吗?”
粗嗓门道:“要是找着了,我们俩会打小路上山?就是没找着,这才回来报信。谁晓得少主跑哪去了,一个多月了,连个屁都没摸着!”
另一个声音问:“山上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防备突然这么严密了?”
方才问话的人答道:“走丢了两个牢犯,寨主下令围山搜查,你们从山下过来,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一男一女?”
粗嗓门说了声“没有”,喝完了酒,把瓢往桶里一扔,酒浅而瓢重,只听清脆的“咯嗒”一声,那瓢撞到了夹板上。
那人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老张,你这桶有问题啊!”
乐岚在心里默默地从“阿弥陀佛”到“无量天尊”念了个遍,可惜哪个神灵都没保佑她,她攥紧了手里的刀,闭上眼睛开始念叨:我命大,我命大……
大不了豁出去了!
她一手撑在头顶的隔板上,准备随时掀盖而起,紧接着听到了这么一句:
“你这桶底裂了道缝,酒都漏出来了,赶紧下山去,不然等会漏干了!”
她的一颗即将蹦出嗓子眼的心,重重地摔了回去,本来就不多的空气,被这一刺一激,顿时愈发稀薄,老张急忙道了谢,赶着驴车忙不迭溜了。
李未阳在山下等了许久,他找了条小溪洗干净了脸,看起来又有些人模人样了,那赶车的贩夫见他竟先他们一步下山,吓得差点没从板车上滚下来,问:“公子,您是如何、如何……”
“说来话长。”他苦笑一声,将乐岚从桶里扶出来。
她的气色极为不佳,脸色青白,嘴唇发紫,整个人混混沌沌的,他唤了两声不见反应,握着她的肩膀摇了一摇:“阿玥!”
乐岚在车里呼吸不畅,正头晕恶心着,被他摇了两下,五脏六腑如同翻江倒海,登时没忍住,一口吐了出来。
李未阳猝不及防,首当其冲被她吐了一身。
一口吐出,她的胸闷顿时缓解了许多,太阳穴还是突突的疼,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让我缓口气”,便坐在了地上。
她一向生龙活虎,鲜少如此虚弱过,李未阳好心想扶她一扶,被乐岚瞥了一眼衣服,将他往外一推:“太恶心了……离我远点……”
李未阳:“……”
良心呢?
老张正往这边探头探脑地张望,被他一眼瞪了回去,急忙转过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在附近的草丛里找到事先准备的酒桶,将车上的空桶换了下来。而后小心翼翼地上前请示道:“公子,郡主,小的得先回城了,再晚怕东家那边起疑心。”
这人原本是相府安插在徐州的暗桩之一,负责来往打探徐州各部的消息,李未阳点了点头,道:“稳妥起见,你和我们分开走各走各的,我和郡主稍作休整,随后就到。”
老张走后,李未阳扔掉自己的脏袍子,在河里好好洗干净了手和脸,这里是片颇为隐蔽的小林子,暂时不用担心追兵会突然而至,乐岚把头埋在膝盖上,坐在树下缓解。
乐岚的衣服在一整夜的上蹿下跳中挂破了几块,靴尖上踢掉了一层颜色,指甲里还残留着干泥,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她的头发微微蓬乱,发梢上沾着几片草叶,显出一种蓬勃的活力。
这种活力在乐岚身上并不常见,自从相识以来,她的身上一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奇异的拘束感。
明明是个正值二八年华的少女,话语间却总是流露着一股故作老成的暮气。她活泼,但却压抑;大方,但却拘谨;作为定边侯府唯一的掌上明珠,明明有的是煊赫的家世和父母的宠溺可以放任娇纵,但却从未见她任性过一次。
乐岚的性子冲动跳跃,绝对跟安分沾不上边,对于一个并不安分的人而言,她未免循规蹈矩得有点过分了。
李未阳在她身边坐下,发现她竟然坐在这里睡着了。
能在土匪山脚下就地睡着,这心也是大得离谱。
他也心疼她累极,可眼下并不是什么睡觉的好时机,等了一会儿,他往她的耳边吹了口气。
乐岚只当是起了阵风,把头往胳膊里缩了一缩,继续睡了。
李未阳在地上揪了根狗尾巴草,拿草叶轻轻搔她的鬓角,说着:“小郡主,该回家了,醒醒。”
还是没反应。
不得已之时,只好祭出杀招,他清了清嗓子,端着正腔喊:“温先生好。”
“温先生”三个字魔音入耳,仿佛兜头一棒,乐岚瞬间惊醒,便见李未阳挂着一脸得意的坏笑,目光闪闪地把她看着。
扰人美梦就算了,竟然还装成温先生吓唬她!
她佯怒地抬起手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