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堂木一声惊醒了她,她跪在下首,有些庆幸他早早地就离开了南塘。
状纸上那刺眼的“奸夫”二子,她万不能让他担上此名。那些银两悉数被婆婆收了去,起初,她还会为她的儿子买些好的药材,可再得知她的儿子的病治不好以后,她便再也没有买过丁点的药材,只除了那味□□。
那日,当她的夫君饮下那□□之后,她本想将余下的一饮而尽,岂料,婆婆几步走来直接摔碎了那药碗。
牢狱几日,她受尽酷刑,夜深,她摊在墙角,月光透过天窗的栅栏泄进来映在她的身上,她无神地望着不远处的木栅栏,夜色朦胧,火光摇曳,清风拂动面庞,她晃神,空气中似有六月荷花的淡淡清香,她忆起她挽了裤腿坐在荷花塘边去掉那池中的鱼儿,那人坐在小舟上,笑吟吟地道:“小姑娘,你那小脚要是再晃下去,怕是天黑都钓不到鱼呢!”
他那样好的人,能认识他,对她来说便是天大的福气,在南塘,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因为她的父亲是杀人犯,她的母亲辛辛苦苦将她拉扯长大,所以,她被卖,她也不能怨母亲分毫。
六月,京都,华生在宅院的池塘中也植了一池荷花,荷裙晃动,荷花打着花苞在绿叶之间轻轻摇动。
“可真是稀奇,竟还能看见荷花?”
华生侧目,看了一眼身侧的娇俏姑娘。
白衣姑娘嘟着嘴朝他做了一个鬼脸,又道:“师兄归来之后便把自己锁在这宅子里自然不知外面的奇事,听闻去年出了一桩冤案,那冤案的姑娘含冤死后,举国的荷花齐齐盛放……”
说罢,白衣姑娘侧目挑眉瞅着华生,直到华生开口淡淡道:“又当如何?”
白衣姑娘抿着唇一脸得逞的笑,“不当如何,有谁见过苦败的荷花盛放,隆冬不败。”
华生微微惊奇,转目望着眼前的荷塘,白衣姑娘又道:“那姑娘冤死的时候正值深秋,听闻,她死前那监斩的县官问她有何心愿,她说想再看看六月荷……”
华生心口一紧,不知为何会想起铃铛。
“她死后,果然,举国枯荷盛放直至隆冬,开春,举国荷花又一瞬苦败,再也没有开过荷花,师兄这里到是稀奇,还有这样繁盛的荷花。”
翌日,他驱马连日奔波,当到达南塘小镇的时候,初见铃铛的荷塘之中果然一池枯荷。
“求求你,你走吧!”
那时,她跪在自己夫君的坟茔前,脸上无一滴眼泪。
华生走到她的身边,说:“跟我走吧!”
她说:“求求你,你走吧!”
她宁愿这一生不要认识他,与他相识一年,从他嘴里知晓了天地之大,也知晓了在他面前她实在是卑微的犹如一株野草,而他就像那荷塘中出淤泥不染的荷花,野草是配不上荷花的。
一纸圣昭,朝廷亲审南塘冤案,那日他坐在监斩台,看着那斩台上的人被砍下头颅,鲜血四溅。
自此,他四处游荡,凭着从师父那里学的皮毛医术悬壶济世,直到到了林州。
识香楼里,华生为一个寻死的姑娘诊病,那天华生结识了夏公子。
华生与夏公子离去前,那床榻上的姑娘指着挂在墙上的画问华生,“华大夫可喜欢荷花?”
华生脚步顿住,心口也仿佛被什么击中,他望着那挂在墙上的画作,画的是荷花。
“小女有一事告知,望华大夫明日定到楼中一叙。”
已经踏出房门的夏公子又折了回来,“华大夫怎的不走?我已命人备了酒宴,今日我们定一醉方休。”
翌日,华生来了识香楼,只因那姑娘房中挂着的那幅画。
“华大夫可知道南塘冤案?”
华生隐在衣袖的双手紧紧攥起,那床榻上的姑娘瞧他一眼,又道:“我爹听信了师爷的话,贪恋那些银两便酿成了那桩冤案……”
华生震惊地瞅着床上的女子,她面容苍白,却并未影响她的美貌。
“我该恨你么?”女子笑望华生一眼,又道:“该是恨的啊!我爹被斩,我娘悬梁,我充入贱籍,这些都是因为你。可我又不该恨你,因为她是无辜的,那个叫铃铛的姑娘是无辜的。”
华生双手轻轻颤了起来,女子似是没有发觉自顾说道:“她既因你而死,你又心中愧疚,为何不去陪着她……”
女子转眼看着华生,微微笑道:“你的地位,除非你愿,否则又有谁能动的了你,你愿意么,若愿意,我成全你。”
*******
夏公子微眯了双眸,又猛然睁开,看向身侧的白衣姑娘,“你是说,华生知道这一切。”
茉莉轻叹一声,点了点头,“师兄的身份太过敏感,这宗案子他的嫌疑又最大,若处理不好,定是不好给百姓们一个交代的,陈敬亭有意为师兄开拖,可邢万木刚正不阿,非要死查到底,所以案子就闹到了京城,大理寺审查的时候,师兄又只字不提,诸事默认,所以才……”
那年,六月,夏公子和茉莉站在南塘的荷花池旁,满池的荷花摇曳,清新淡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