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儿……”她慌张地拉着他奔到屋檐下,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又要去弄他的,岂料,在迎上他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时,安静了下来。
“对不起……”他双膝结结实实地跪于地上,一双手在身侧紧紧地握着。
看着他在雨中离去的背影,她愣了一愣,感觉身子一沉,她侧目,瞧着抚育自己长大的嬷嬷,“阿嬷……我明日要进宫。”
“父皇母后,女儿有一事相求,还望二圣成全。”
帝后相视一眼,都是不解,皇后起身走近,扶起她,“有什么事,说了就是,何必行这般大礼。”
“女儿想休夫。”
成婚两载的牡丹公主休夫一事一时成为举国议论的头等大事,她任由两位哥哥百般试探终是不透露一丝痕迹,终了,二哥说:“是不是那小子惹的你不痛快了,若是,哥哥定替你做主。”
太子在一旁端详着她,许久,开口道:“你若是不愿说,哥哥们也不逼你。牡丹,哥哥们只盼着你这一生幸福美满,若是你心中无他,哥哥们定帮你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公主府内,她坐在堂下,依旧微微含笑。
他身侧的女子惶惶地立在他的身后,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而他亦是有力地回握着。
她只扫了一眼他们紧紧交握的手便转了视线,“父皇恩准了你的奏请,带着她离开京城,楚州……也别回了,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如此……余生倒也不失乐趣。”
他望着她,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说。
晃晃又是两年,她再次遇见他是在楚州,他的故乡,亦是他心爱之人的故乡,只是,她遇见了他,却没有遇见她。
小院之中,他一身灰白麻衫,没了金榜高中、木兰树下初见的熠熠风采,他看见她时,有一瞬的怔愣,许久,他说,“许久不见!”
她回:“是啊!许久不见,驸……易安!”
她尴尬地将耳鬓的碎发抚至耳后,自初见他时,她就认定了他是她心中的驸马,两年匆匆而过,她还是没有办法让他从她的心里走出去。
一月之后,京城盛传,牡丹公主在公主府养了个男宠,都说那男宠长相俊美,颇像公主休弃的驸马易安。
长乐宫,皇帝坐在一旁,皇后面有忧色地开口问:“牡丹与母后说实话,那传闻可真?”
她眉眼之间浅显羞涩,脸颊绯红如霞,“是易安。”
她抬眼,无比坚定地说道:“女儿自见着他的那刻,就……”她咬了咬唇,“女儿爱慕易安,想当易安的妻。”
这年,年末,腊月二十七,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公主府,她裹了斗篷坐在檐下的门槛上,瞧着在红灯笼映照下晶晶闪闪的积雪。
“咯吱……咯吱……”
当一双锦靴停在她的身前时,她仰头望着身前的人,微微含笑,“陪我一起赏雪吧!”
他眉头微蹙,却还是收了伞,撩了衣摆坐在了她的身边。她微低下颔,嘴角轻勾,似有笑意。
“听阿嬷说菜市口处决了一个人……”她顿了一顿,仰头望着天上密密麻麻砸下的雪花,“我虽没有见过那人是什么模样,可也听闻在京城,她的才情美貌比得过任何贵族小姐,二哥素来喜欢那些有文识的人,她能让二哥倾心与她,定不是靠了那些传闻中的狐媚手段的……”
修眉拧起,他握紧了手,沉默以对。
她径自自起身,伸手接过天上飘下的雪花,手心的冰凉让她的心口猛然收紧,她收回手掌,侧身瞧着依旧端坐在门槛上的他,“她和她腹中的……”她涩涩一笑,改口道:“她和你的孩子是因我而死,二哥不过是怜爱我才会做出那样的错事,你若恨,恨我就是,若想报复……现在就把你怀中的药给我。”
她转身步到他的身前,温婉含笑。
除夕刚过,她便得了病,这一病就拖到了春末。这日,一国帝后亲临公主府,闺房之内,她躺在床上,容颜憔悴,他立在一旁,耳里听着一国君主话语里浓浓的担忧。
“父皇若真心疼女儿,便让女儿轻轻松松地去了吧!为了女儿的病,您如此劳民,女儿实在担不起这般的罪责。”
她说一会儿话便要停歇许久,一国之母坐在床边早已泣不成声。这几日,帝王下令,举国戒杀生,禁宴乐,为公主祈福,可还是不见她的病情好转,太医院学士最终伏地叩头,连连拜罪。
帝后离去,她看向床头的他,声音虚弱,“驸马……”
他手指蜷了蜷,却还是走了过去,坐在她的身边。
房内伺候的嬷嬷见此,将头低了低便退了出去。
“驸马……易安……易安,听阿嬷说,我自出生时身体便不好,太医们虽没有明说,但他们都清楚我活不长久,所以父王母后还有两个哥哥自小就宠着我……所以,易安,我如今这般,不是你的缘故,你肯为了……你肯放弃对二哥的仇恨,我心里真的是很高兴的,二哥失去了心爱之人,他自知是得了报应,所以才会舍去皇族身份遁隐市间……”
四月末,帝都的牡丹一夜盛开,却又一夜枯败,那夜,牡丹公主薨逝,举国大悲。
漫天缟素,她的棺椁经昌顺门,过长安街,最后入土盖棺。公主府内,空无一人,朱红大门敞开,素白的幡布在风中轻轻摇荡,只听后院之中,哐当一声响,似是椅子倒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