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应飞环顾诸人,尽管语焉不详,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还是随之蔓延开来。
大战在即,人心浮动。
作为最“德高望重”那个,石阙自觉身担重任,当为同道表率。于是,单手往后虚拦了一下,甚为凝重道:“你们退远些,我来破它。”
说话间,正值阴阳交替,晦暗难明。原本泛着乌光的大黑钵敛去异彩,一汪墨色深不见底,直看得人心下无着,遍体生寒。
石阙稳住阵脚,刚要有所作为,不曾想,应飞竟头一个跳出来,疾言厉色道:“前辈!”
一记断喝脱口而出,声音高得几乎变了调。不说旁人,便是应飞自己都吓了个激灵。
众人侧目之下,他强作镇定,婉言建议道:“此物来历不明,或有古怪。不如等我联系了师父,再行定夺。前辈以为如何?”
石阙木着脸,一直默不作声,应飞心里没底,越说越是小心翼翼。
谁知一语终了,又臭又硬的老顽固居然点了点头,似乎深以为然,继而出人意料的表示:“如此……也算稳妥。”
应飞微微一怔,朗声谢过,随即往上抛了件什么东西,立时结出数道法印。
转瞬之间,一幅光幕凌空铺开。重重混沌流转,预想中的影像并未如期出现。
传讯无果,应飞方寸大乱,一时情急,竟只知道慌里慌张地大喊“师父”。
两声之后,光幕还是那个死样子,一干人等已然往最坏处打算,却见他忽地提了下嘴角,先喜不自胜,接着又忧心如焚。对着一片朦胧,辞色匆匆道:“强援已至,师父,那边情形如何?”
……
“好!”
……
“好!弟子明白!”既得秘授,应飞抬手隐去光幕,当即与众人执礼道,“魔头血祭未成,堡中居民暂无性命之忧。师父说,他会找机会逼退那魔头一二。届时,还要仰赖诸位鼎力相助。”
其实也不用他如何奉承、如何推心置腹,能站在这儿的,若非有情,总是有义。值此危难,谁还有那个闲心瞎矫情?
互相递了个眼色,石阙便以大无畏的气魄,携一众后辈严阵以待。
其他人素有历练,自不必赘述,唯独阎小楼……
他嘛,生来一副兔子胆儿,凡事能躲则躲,绝不强出头。纵然对白天官那般恣意、精彩的人生有所向往,毕竟没经过什么大场面。初涉危局,脸都白了,一颗心砰砰直跳,手上全是冷汗。
要说怕,那是真怕。可再是恐惧,目光犹然坚定,眼底深处,更藏着几分不易觉察的兴奋,颇有些跃跃欲试。
与此同时,找到主心骨的应飞左右一顾,估摸着时间还算富余,就想着跟新来的小师弟交代几句。
他这边轻手轻脚的,阎小楼又实在专注了些,俩人都快贴到一块儿了,后者才下意识地斜了斜身子,诧异、戒备之余,满脸的不明所以。
应飞偏过头,在阎小楼一边瞄着他大哥,一边惴惴不安地附耳过来之后,终于悄声道:“我等里应外合,若能一举破敌,自然最好。如若不能,只怕要有一场恶战。”
“那魔头用民宅做幌子,于隐蔽处藏了一方须弥界。其内暗无天日,坑道四通八达,极易迷失方向,又有异兽为患,凶险非常。你且记着,千万要跟紧。但有不测……”
无意间扫过那张稚气未脱的年轻面庞,应飞心下一颤,话头戛然而止。
尸王谷一役,掌门师伯为歹人所害,门中精锐折损过半,如今的天一门已是风雨飘摇、举步维艰。
可再是如何,似阎小楼这般年纪、这般修为的少年人,依旧在师长的庇护下安稳度日。
他不忍牵扯同门,却要人家孩子以身犯险,未免黑了心肝。
此念一起,反复言明、早已烂熟于心的说辞竟如骨鲠在喉,吞也吞不下,吐又吐不出,无端生出许多愧痛。
应飞纠结得要死,偏偏阎小楼还瞪着眼睛,目光澄澈的等着他,更是叫人心中苦涩,有口难言。
好在一直留意两人动向的阎春雨皱着眉,适时地插话进来,追问道:“但有不测,当如何?”
应飞一抬眼,先是很明显的松了口气,接着故意避开阎小楼,支吾两句,才昧着良心,尽可能坦然道:“若有不测,走散了,倒也不必过于惊慌。”
“那异兽形似硕鼠,虽然体壮如牛、爪牙锋利,速度也快得惊人,却极其畏光。我们一路过去,也除了大半。如若遇上,以强光慑之,再刺其双目或是腹部,当无性命之忧。”
竹筒倒豆子般“嘡嘡嘡”一说,应飞立马别开视线,脸上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的,活像干了啥亏心事。
阎春雨眉头大皱,还没来得及细想,只听得“嗡”地一声,原本结结实实扣在地上的巨钵骤然震荡。
尘土飞扬中,钵体一侧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强行掀起,冷光泄了一地。
论应变,终究是石阙更胜一筹。别人还没反应过来,他的灵符已然脱手而出。
青光跳跃,飞逝的符纸一下烧了起来。偏蓝的火焰以燎原之势,瞬间燃遍整个巨钵。
一种并不灼热,却刮得人脸皮生疼的气浪扑面而来。
阎小楼抬手一挡,余光刚好瞄见石阙。
火焰尚在,他的第二张灵符便已紧随而至。霎时间,层层冰晶带着寒气绚丽绽放。
就这儿,老爷子还嫌不够,瞅准了某块地方,一连打出六道掌心雷。
闷雷接连炸响,巨钵数度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