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庐的院子小得可怜,知雨才进屋,许碧就已经听见了院门口的脚步声,陈氏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走了进来。
“夫人。”许碧起身,搜索了一下原主的回忆,不是很自然地行了个礼。
陈氏没说话,倒是她身边的一个大丫鬟抿嘴一笑,过来扶起许碧:“二姑娘,如今你已经记在夫人名下,该叫‘母亲’了。”
这丫鬟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张容长脸儿,虽不是什么美人儿,却是满面笑容,观之可亲。许碧记得这个就是陈氏的第一心腹,名叫流苏。跟旁边那个满月脸的丫鬟宝盖一样,都是陈氏的贴身大丫鬟。
只不过,叫夫人就罢了,“母亲”这两个字儿可不是说叫就能叫的,而且陈氏又没开口,于是许碧也闭口不言。
屋子里有片刻的寂静,陈氏轻咳了一声,在椅子上坐下了,流苏立刻亲热地扶着许碧,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
“你姨娘去得早,那会儿我就想把你记到我名下的。”陈氏终于开口了。她声音颇为温和悦耳,要不是许碧有原身的记忆,说不准还真要相信她是一片慈心了:“只是那会儿家里事太多,就一直拖延到如今……”
许碧低头听着,一声不吭——这都是开场白,还没说到正经事呢。
陈氏顿了顿,看许碧半点反应都没有,心里暗暗有些恼怒。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摆出这副死样子给谁看?要知道许碧嫁去沈家,那嫁妆也得正经准备,可不能再随便千儿八百的银子就打发了。她这里还肉疼呢,许碧还给她摆这副死人模样!
然而事到如今,为了许瑶她也得暂时忍下这口气,若是真把这死丫头逼出个三长两短来,难道让她用小女儿沈珠去顶吗?若是没个人嫁过去,到时候沈家真的闹起来,许瑶的婚约掩不住……
陈氏心里也隐隐有一丝后悔,不是后悔给许瑶报了应选,而是后悔没有早些谋划此事。若是当初沈家父子被转调江浙之时,她便定下由许碧出嫁,如今岂不是就少了许多麻烦?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陈氏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来继续哄许碧:“沈家这门亲事,是当初你父亲定下的。想必你也知道,沈家如今是从二品的大将军,若不是当初你父亲与沈大将军的交情,你虽是记在我名下,也嫁不得沈家大郎的。”
“我晓得你听了些话,只怕是误会了些什么。”陈氏一脸慈爱地伸出手来,替许碧理了理鬓发,“只是你父亲如何会害你呢?沈家大郎确是受了伤——领兵打仗的人,哪有不受伤的呢?好些伤看着重,其实养养也就好了。”
许碧默默听着,并不接话。陈氏的动作看起来慈爱,其实手指都小心避着不碰到她的脸颊,就这股子疏远劲儿,实在是让她的话没什么说服力。
陈氏显然也不想跟她一直扮什么母慈女孝,很快把手收了回去:“这次沈家急着成亲,一则是因为沈家大郎年纪也不小了,二则——自然,也是因着他此次确实受了重伤,沈夫人忧心他,想着早些成亲,既是冲冲喜气,也是有人照顾——这丫鬟小厮们虽会伺候,总不如自己媳妇儿贴心不是?”
许碧心想这时候自己是不是应该做一做娇羞模样?然而她实在是脸红不起来,便只能继续摆出面瘫脸了。
陈氏见她如此油盐不进,也是有些头疼,只能继续道:“你不要以为冲喜就是什么天塌下来的祸事了,这回沈家派人进京,是向宫里求御医的,等御医去了,什么伤治不好?你这时候嫁进去,等沈家大郎痊愈,可不就是你带去的福气?到时候,纵然你不是我亲生的,沈家上下也得把你当菩萨供起来。母亲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若是你留在京城,去哪里寻这般的好亲事?从二品大将军的嫡长子,如今自己也是五品的官儿,这京城里头数一数,有几家能这般的?便是真有这样人家,可轮得到你?”
许碧终于抬起头来:“夫人说,已经把我记在夫人名下了?那便是说,我算是嫡女出嫁?”
老实说,陈氏这一番话说得是有理有据,若是许碧先听了她的话,多半是不会上吊的。不过现在的许碧当然不会对她的话全盘相信——都千里迢迢到宫里来求御医了,沈家那位大郎的伤要是不重就奇怪了。搞不好没等她跑去江浙拜堂,人就没了也说不定!
不过跟陈氏硬顶是没意思的。如今许家是非出一个女儿不可了,若她不去,可能有两个结果:第一,陈氏不肯出自己的亲生女儿,沈家闹起来,许瑶的事败露,许家全家倒霉;第二,陈氏把许珠顶上去,然后转回头来弄死许碧出气。
总之无论哪一种方法,对许碧来说都没好处。
当然,也可能沈家大郎没等到拜堂就死了,婚约中断,许碧不用嫁了。但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在又何必跟陈氏拧着来呢?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她嫁进去,沈云殊还是死了,她成了寡妇。但是许碧这几天仔细想过,寡妇也比留在陈氏手底下强。可以说,未出嫁的小姑娘,是这个时代最不能自主的角色了——寡妇至少还有嫁妆在手呢。
所以,嫁妆很重要。这是这个时代女子拥有私产最正当的途径。与其跟陈氏拧着或者上吊,不如讨论一下她能拿到多少嫁妆。钱不是万能的,但很多时候它的确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虽说是冲喜,但沈家总不会连聘礼也省了吧?”古代成亲好像是六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