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贫血,为了吃饭,必须做点生意。”
事隔几十年的今天,我依然能记得他说这句话时那微弱的声音。因为我从来,就没听过哪个男子用这么微弱的声音说话。凄凉得像风雨中若隐若现的一点磷火,又宛若饱浸着深重苦难的地狱里绝望的回音。
“贫血?缺铁性贫血吗?”我站在地摊面前问,不顾旁边行人对我们谈话探头探脑,也不顾未出阁大姑娘应有的矜持。
“再生障碍性贫血。看过日本电视连续剧《血疑》吗?就是幸子开始得的那种贫血。”他的声音比刚才强亮了一些。
“你没治疗过吗?”我心中竟产生一种莫名的焦虑和难过。
“我十二岁就得了这种病,今年三十二岁了,已病了二十年,几乎用尽了所有方法,不可能再治好了。”
“你没试过用气功治疗吗?”
“有人曾向我介绍过气功,我不大相信。”
他的声音又强亮了一些,我紧缩的悲悯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他毕竟还有正常人的声音,我害怕听到,像他第一句,带着抹不去的心灵绝望阴影的声音。
“我在北京马礼堂气功院,亲眼看到一些重危病人,通过练气功改善了自己的病。如果你能去一趟北京气功院,三个月后回来,你的病一定能好转。”停顿了一下,我又补充说,“我可以给你气功院地址。”
“我连吃饭钱都没有,哪有钱去北京。”他沉郁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可能在他以往绝望的灰色生活中,早已没有什么惊喜可言,所以,对我这一建议,他犹如听了一个与已无关的街谈巷议,仅淡淡地毫无兴趣地看了我一眼,没有一点发现希望的欣喜表情。
“你没有工作吗?单位不报销医疗费吗?”我又问。
“我原来在一家集体小厂工作,仅工作了两年,就因病病退了,这几年单位效益不好,已濒临倒闭,每月只给我二十元生活费,不再报销医疗费。”
他说话时,眼睛灰暗毫无生气,表情却一直很平静。平静得如同一片被秋风吹落的枯叶,任凭命运摆布,没有不满,没有抗争,甚至连悲哀也没有。我沉默了,内心却波涛般汹涌澎湃起来───
病魔,这根无情的钢鞭,抽掉了多少人属于青春的欢愉!病人,没人管,没人理的孱弱病人,像只残破的无用的足球,哀声叹气地畏缩在灰暗角落里。你痛苦,没人会拿它当回事,你绝望,你自己倒霉,你沉沦,只能自讨苦吃。生活从来如此,对强者献媚,为强者欢颜,而病弱者只能被社会无情抛弃,成为可怜的弃儿!这就是残酷的生活逻辑!
望着这个被病魔和不幸抛到社会最底层的病弱男人,我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身上有一种令我非常熟悉和共鸣的东西。一霎时,那个对天悲呼的十八岁少女,那个毅然走进尼姑庵的倔强姑娘,那个在中山医院服食激素变了体态的姑娘,那些曾经亲密交谈过的中山医院的病友……纷纷从我记忆深处闪现出来,我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情感,喉咙里也有一股异样的东西在涌动,我急忙用手拂了拂额角,掩饰了一下已经湿润的眼角,又使劲咽了几口唾液,才把那片浮上来的泪光咽了下去。
那一刻,我做出一个毫不迟疑的决定──向他伸出友谊之手,尽我所能帮助他,用我的爱心、善心和全部智能帮助他战胜病魔,战胜不幸。
给危难中的同类一点温暖、安慰和帮助,是生活中常见的事。每个人的人性中,都有一块善良的胚胎。我欣赏古希腊哲学家孟德斯鸠的那句话──我不喜欢那种对自己的德行,不胜惊叹的人,他们拿自己的善举,作为奇迹,讲给人听,非让人大吃一惊不止。
西边天,那通红的火苗,仍在燃烧,端坐在火苗中的上帝,似乎仍在注目观望。菜场里,买菜的人群仍川流不息地从我和他的地摊前挤来挤去。却没有人再好奇地向我俩探头探脑,他们或许以为这是两个熟人在交谈什么事情,或是一个病人向他曾认识的一个朋友讲述他身体状况。
看他不再说话,我稍稍平息了一下自己情绪后,又说:“有些事,乍一看,好象没有成功的希望,假如你勇于尝试,锲而不舍,往往就能取得出人意料的成果。我以为世界上一切奇迹,都是人的勇气、自信、毅志、想象力和智慧的产物。”
说到这里,我看到他那张病态的表情淡然的脸上,竟浮现出赞同的微笑。那笑容有几分孩子般纯净。那双显得忠厚善良的眼睛深处,有个小小光点伴着他微笑,倏地闪亮了一下。
我继续说到:“从八二年至今,我练气功已八年了,气功是一种古老的健身治病方法,它通过自己对自己的全身气血调理,疏通经络,祛病健身。”
看他认真听着,我又说:“我心脏手术后,曾有频发性室性早搏,是练气功治好的。如果你愿意练气功,我相信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你愿意教我吗?我想跟你学。”或许我这番热情真挚话语,稍稍融开了他心上一层冰冻。他沉思了一下,突然提出这个要求。
“我从未教过学生,不过,我愿意试试看。”我未加思索便答应了他的要求,“请告诉我你家住址,明天我把“六字诀”气功书,送给你看看。你先对气功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