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容成寅正就被唤醒,七八个侍女一同上阵,花了近两个多时辰,才打理出这么一份好看模样来。
怀了孕之后就十分嗜睡的柳容成现在只觉得自己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往下垂,一不小心就要沉入梦乡。更不幸的是,她身边还陪着叔母苏兰质,正拽着她絮絮叨叨地交代着为妇之道,这些饱含长辈苦心的话语落进此时的柳容成耳里,无疑更催眠了
在屋外安排婚事细节的柳秀成不放心长姐,抽了空进来看看,结果就看到自己姐姐正顶着美丽的妆容坐着睡着了,叔母苏兰质则看着她哭笑不得,既担心她睡梦中无意识弄乱妆容,又怜惜她辛苦不舍得唤醒。
柳秀成可比苏兰质狠心多了,她伸手在柳容成耳边轻轻一拍。就见仿佛熟睡的柳容成身体猛地绷住,张开眼眸子里杀气四溢,不见半点迷蒙,右手下意识朝腰间摸去,似乎在寻找兵刃。女子嫁衣里肯定是不包括武器,于是她摸了个空,神色呆滞了几息,
“添妆的时候到了,安平大长公主和顾相公两位傧相都到了,你居然还在睡。”
跟在柳秀成身后进来的安平大长公主尉迟琳笑眯眯道:“弟妹这般却是见外了,我与佩之相交多年,比这更失礼的事我都见多了,岂会在意这点旁枝末节?”秦景弘是她表弟,她叫一声弟妹也不过分。
尉迟琳和顾乔身份不凡,她们进来后,苏兰质和柳秀成就退了出去,给这三人留个说话的地方。
待见了柳容成如今模样,尉迟琳啧啧有声,“原先我见了佩之你那名满长安的五妹,还觉得你爷娘太过偏心,把你生得那样差。如今见了,才知道分明是你自己太不争气,糟蹋了爷娘给的好底子。”
连站在她身侧的顾乔轻笑揶揄道:“怀玉你与佩之难道不是半斤八两?”
尉迟琳笑道:“佩之又岂能与我比,今后她要为他人打扮,我却只需他人为我打扮。”
还有些迷糊的柳容成突然说道:“仅此一次,绝无以后。”
尉迟琳一乐,“那我们合该趁此多看看了。”
好一会,终于从睡意中清醒过来的柳容成十分幽怨道:“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也不让她多睡一会。
尉迟琳语含恼意道:“这话说得仿佛我们不是来添妆而是来向你讨债一样。”
柳容成有气无力地说道:“添妆?南思的添妆我是不指望了的,希望怀玉你的能像样一点。”但那语气里却听不出半点真诚。
尉迟琳不以为意,底气十足道:“你放心,我今天的礼物你一定会喜欢”
柳容成十分敷衍地“哦”了一声。
尉迟琳看向身后的侍从,侍从双手奉上一个宽长长四尺有余的铁盒,安平打开盒盖,露出里面两把宝剑,黑檀木打造鞘身雕有鹣鲽图纹,寓意夫妻恩爱,各自嵌着一颗玛瑙和翡翠,是为一套雌雄双剑。
柳容成精神一振,脸上倦色不翼而飞,她伸手抽出其中一把,剑刃寒光熠熠,杀气隐隐,显然不是只有外表好看的花架子,柳容成目露喜爱之色。
柳容成酒色财样样不好,独好名兵利器,所有的钱除开基本花销,全用在购置兵器上,甚至连身边的近侍的名字都是借的兵器名,足见其痴迷程度。尉迟琳这次这份礼还真送到她心坎上了。
“这是我令军器监的匠人专门打造的宝剑,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不在话下。本是备着自己用的,谁知道正赶上你大婚,便宜你了。”
柳容成依依不舍地轻抚剑脊,恨不能当场试剑,最后还是忍痛下把剑收了回去——终究是昏礼,不好轻动干戈。收下铁盒,她真心诚意地对好友说道:“就冲你这份礼,我觉着这昏礼也没这么难以忍受了。”
尉迟琳忽然唇角一勾,语带戏谑,“若你往后还要成亲,我再送的礼定不输今日这份。”
顾乔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怀玉,利剑再好,却也不如知心人。”
“……知心人难得啊!”尉迟琳意味不明地感慨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话。
柳容成白了她们两人一眼,“你们少拿我来打机锋。南思,到你的礼了。”
顾乔的侍从送上一轴画卷,打开画卷,两朵并蒂莲亲密地偎依在水面上,被晕染成粉红色的娇嫩花瓣上还带着几颗晨露,旁边点缀着碧绿荷叶和微黄莲蓬。整幅画精致生动,细微之处叫人叹为观止,可谓极上乘的名家之作。
柳容成见了却有些无力,“虽然早就知道,但南思你就不能给点惊喜吗?”
顾乔有个诨号叫做莲花相公,这么个诨号的由来就是她给人送礼时从来只送她亲手绘成的莲花图,无论对象是谁。若是喜事就画盛夏的出水莲花,若是丧事就画夏末的残莲,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莲花的形态——天晓得她哪那么多莲花可画。那么多年下来,论莲花画技,偌大周朝再无人能出其右。
而柳容成作为顾乔多年好友,自她那收到的莲花图都有十几幅了,便是这些莲花形态各异,具为上品,她也有些看厌了。
顾乔只对柳容成脸上明明白白的嫌弃视若无睹地说道:“并蒂花开,同心同德。”
柳容成对着手上这幅并蒂莲无奈一笑,“借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