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眼界被拘在方寸之内的时候,所观之景也往往局限。
就像从前她还在长安的时候,晏昔出事之前,长安的歌舞何处不欢腾?长安的美酒又是何等的醉人?如今忆起,那些日子的点点滴滴,变成了片段般的剪影,迷离扑朔、光怪陆离,像是隐在雾里一般。
宛如隔世,这四字此时此刻才最是真切。
年节将近,长安城想来照例是歌舞升平之景。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会在意,在这遥远的漠北,还有人在浴血厮杀,最终埋骨异乡。
徐云期看着这一片壮丽的美景,慢慢收敛了波动的情绪,看了一眼旁边的赵豫戈,想起刚刚他盛怒的脸色,心里有些歉意。
看他一眼,低头问道:“赵将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自请来镇守边关的?”
她依稀记得,有传闻说赵豫戈是自请赴边的,一时间有些好奇,原本以他的家世,完全可以在长安谋个职位,不必来此受这般苦楚。
赵豫戈闻言扭头看向她,略一点头道:“是这样没错,我十四岁从军,当时不过是韩将军手底下的一个无名小将。”
他转眸向着远处,神色带着一丝追忆:“算起来,距今也有近七年的光景了。”
七年时间,竟如白驹过隙,一闪而逝。
徐云期心下也十分动容,他从一个无名小卒走到今天,其中的艰难苦楚,该是非常人所能想象的。
有众多如他这般的人在,舍生忘死,抗击突厥,使得边关安定,大梁的千万子民才能够安然度日,那些长安的士族子弟才能浸淫声色犬马,日夜不休。
她颔首,轻声道“将军天生将才,云期佩服。”
赵豫戈瞟了她一眼,好像在探究她说的这句话的真假。徐云期自问这句话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不是假话。
他轻笑一声,暗道徐云期这回好像比上回长进了不少,她已能自己平复情绪,这样很好,他正担忧不知该如何劝起呢。
他面色不改,道:“哪有天生就会杀人的人?不过是逼不得已,难不成我还能眼睁睁的看着突厥人打进来不成?不过要说我是天生的将才,这话倒也不假,赵家的确祖祖辈辈做的都是刀头舔血的勾当。”不知为何,他说到此处,眼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肃王平南乱,抗北敌,征战数十年,才得了如今的爵位。
徐云期听出来他好像不是十分甘愿上战场杀人,一时有些诧异,张了张嘴,只好道:“肃王殿下的确是一方名将,虎父无犬子。”
赵豫戈不置可否,只是扯了扯嘴角,算作回应。
徐云期看出来他好像不喜她提起肃王,心下疑惑,转移话题道:“那……将军可是想日后回长安谋职,或是继承爵位?”
突厥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件事众人皆知。赵豫戈十分年轻,深受当今圣上看重。与此同时,他还是宗室子弟,家族在长安。有这几条,再加上按惯例安西都护将军是几年一任,赵豫戈应该不会继续在西北任职了。
她记得赵豫戈是肃王嫡子,只是不知他在家排行第几,可有资格袭爵?
赵豫戈闻言眉头一挑,仔细瞧了她一眼,看她好似是无意间随意问起,才摇了摇头道:“现在谈论此事还为时尚早,我向韩将军许诺过,要把突厥人打回他们自己的地界去,此事不成,不返长安。”
关于这件事,他也是毫无头绪,摇摆不定,肃王府对他来说,实在是和一座活坟墓无异。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凝重,韩将军?徐云期恍然大悟,他说的是韩敬玄韩将军吧?此人是上一任的安西都护将军,也是任时最长的一人。大梁朝国力强盛,虎将辈出,说起来这位将军,戎马一生,当真是一代名将。据说他不仅精通排兵布阵,还通晓天文历法,善于识拔人才。
不过这位韩将军,早在永徽年间的金城一战中,不幸重伤,后虽经救治,依然无力回天,逝去时好像还年未满五十。
徐云期了然,暗叹一声天妒英才。这位韩将军对赵豫戈有提携之恩,赵豫戈会如此郑重其事,也在情理之中。
两人话到此处,心境都开阔了不少,赵豫戈抬首望了一眼山丘尽头那处,目光深远,道:“天色已经快要暗了,我们出来也有些时候,漠北到了晚上偶有豺狼出没,不好耽搁,这就回了吧。”
徐云期不想再给他添麻烦,颔首同意:“好。”
“想来今夜是不能返回敦煌了,就宿在上岭。”
说完赵豫戈就策马转身,准备返回。徐云期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赵豫戈又猛然勒紧缰绳,黑色马儿一个趔趄停了下来。他神色肃然,带着警惕之色,望向荒原的一边。
他朝徐云期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停下。
雪已经停了许久,这场雪来得迅猛,只在地上铺了一层,此时已经逐渐融化,露出地面上褐色的表层。
徐云期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傍晚已经有些肆虐的风里,夹杂着些许零碎的马蹄声,踩在融雪地表上发出阵阵混沌声响,如远山渐近,逐渐在耳边清晰起来。
徐云期一惊,猛地转头对赵豫戈道:“将军,是不是林原他们寻来了?”虽然她有些明了来人不太可能会是林原等人,还是抱着侥幸问出了口。
赵豫戈神色凝重,摇了摇头:“不会是他们。”他取下腰间的一把黑色匕首递到徐云期手里,道:“你先拿着这个。”金属冰凉刺骨,让她下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