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岁的光阴悄然而过,恍若淙淙溪水长流,感觉到它的流逝,却没有太过深切的印记留下。
小年日,一岁将近末尾。
赵豫戈并不在都护府设宴庆贺佳节,他预备去往军营,慰劳那些用躯体苦守边关的将士们。
就这一点来说,赵豫戈一直做的很好,他不似一般二十上下的郎君,极少沉溺于贪图享乐,无战事时也常常宿在营中,与将士们同吃同睡,以身作则。
徐云期早已等候多时,在逢霖院里翘首盼尾,早已换好了一身轻便的男子服饰,外罩一件月白色披风,将头发用木冠束起,还带了些路上吃的零嘴,以备不时之需。
下午时分,侍女远水知会徐云期,赵豫戈和几名下属已经整装待发,让她准备一番,好随着一道外出。
候了多时,等来了赵豫戈派人来传唤,她此时竟然有种轻微的战栗感,终于要去见晏昔的血脉亲人了,关于晏昔遇袭的始末,她要亲自去问清楚,不会放过一丝细节。
晏昔的玉还在她的颈上挂着,他一定还在某处等着自己。
……
徐云期招呼远水入内,扫了她一眼,远水年龄约莫十七八,和捉月差不多,赵豫戈不喜女子服侍,身边只有她一个侍女。
远水脸上一双圆圆的乌目,肤色白皙,观之可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徐云期总觉得她对自己有些疏离的冷意,藏在客套得体的笑容里。
徐云期却不讨厌她,对她笑道:“我即刻就可动身,劳烦你几次来通传,多谢了。”她最后望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玉面束发,眉色鸦黑,有几分男子之气。
还算满意,站起来准备出门。
远水亦笑,笑不达眼底,道:“婢子不过是听了将军的吩咐,按命行事罢了,何来的麻烦一说?徐娘子不必客气。”
徐云期站在她身侧,笑着点了点头。
远水看着她的侧脸,笑意加深,又道:“这次徐娘子随将军去军营慰劳将士,婢子倒要劳烦娘子,多替婢子照料将军的三餐饮食,嘱咐他天冷加衣。将军事忙,这些琐事啊,总是记不住!”
“将军身居要职,事务繁琐,有时夜间失眠,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真是像个孩子似的不让人省心。”
远水这一番话说出来,似嗔似怨,一双眼睛里满是无奈,提起赵豫戈,又隐隐带了些女子的娇羞。
徐云期听完,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愕然,远水她托自己帮她照顾赵豫戈?自己和赵豫戈都是主子,这种委托出自一个侍女之口,不得不说是十分逾距了。
远水这话里话外,怎么有种妻子数落不记事丈夫的意思?含羞带怒的。徐云期心里拐了几个弯,捉月不是说赵豫戈府上并无任何妻妾吗?
这个远水如今如此作态,倒像是赵豫戈房中的女子了。
莫非……赵豫戈收了远水的房,让她成了他的人,却连个侍妾的名分都没许给她?
徐云期这样想着,脑子里浮现出赵豫戈冷硬英挺的面孔,他于男女之事,倒是和他在战场上的铁血手腕差不离……她看向远水,她一脸幽怨,眼中情意绵绵。
唉,可惜了这么一个妙龄女郎,跟了赵豫戈这种不解风情的莽夫。
徐云期心下暗叹一声,惋惜地看着远水。忽然想起赵豫戈那日雪夜把自己从李慎羽手里救下来的那一幕,还有他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那条在抽屉里静静躺着的青玉项链。
一股十足的怪异感觉从心里冒了出来,这位赵将军…看起来十足的正人君子一个,骨子里还是个多情种子不成?
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除了晏昔,世上可还有专情男子了?想到这里,徐云期又是感怀又是悲戚,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咳了咳,有些同情远水起来,端正脸色对远水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叮嘱赵将军,向他转达你的一番心意。”
徐云期答应下来,心里却很是没底,她怎么去照料他?总不能跟在边上嘘寒问暖吧?难不成还要管他晚上能不能睡得着?徐云期心下翻了一个白眼,算了,只能到时提点上一两句罢了,至于他能不能听进去,就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远水见她一脸正色,言辞凿凿的模样,顿时有些目瞪口呆,诧异溢于言表。
远水刚刚的那一番话,并非真的想让徐云期照料赵豫戈,只不过是意难平,下意识想要显示自己追随赵豫戈多年,与他关系亲近,以此来给徐云期一个下马威。
因为赵豫戈这些时日待这位徐娘子的种种不同,已经像一根刺一样深深扎根在她的心间。这么多年了,将军府中都没有女子进门,他也从未对任何女子如此上心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徐娘子,不明不白地住在都护府这么多天,让她妒火烧身。
没想到这个徐娘子居然还是个傻的,居然还应下了自己的话,远水感觉自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转过脸去,只觉得徐云期面目可憎,冷着脸不和她说一句话了。
徐云期察觉到她忽然冷了脸,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了?这个远水真是怪哉。
两人各怀心事,一直到出了铜环大门。
一出大门,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寒风凛冽,吹得满目的萧瑟之景越发枯涩。
大门外十分开阔,一条大道直通远处,门前早已停了几匹骏马,是赵豫戈和几名副将、近卫们。当头的马上,赵豫戈一身黑色戎装战甲,黑发高高束起,只用一根簪固定,俊眉修目,在人群里十分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