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闭上眼睛,父亲母亲都是出自书香门第,两人一生坦坦荡荡。
“不能给父母兄嫂蒙羞…”
她心意已定,反倒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自己只要足够决绝,最坏的结果不就是一个死字。她这样想着,抬眼看了看枕在自己膝盖上的阿秋,她还记得阿秋和她说想看敦煌的花灯,说是比长安的还要美上几分。
只可惜,她们两个此生都看不了敦煌的花灯了。
阿秋时睡时醒,意识涣散,那一下子摔得很重,想必又受了惊吓,她此时高烧不退,浑身的温度烫得可怕。
“云哥哥…他们来了…快逃…逃…”阿秋嘴里呢喃着,破碎的音调不成句子。
徐云期听到她叫自己逃,眼底发酸,如果她们没遇到突厥人,阿秋会在长安嫁人生子,和和美美地过完这一生吧。
徐云期抬起被绑着的双手,用手背抚了抚阿秋的脸,随后她探头往外看。
“我们要水,求你给我们一点儿水…”
这顶帐篷破旧,没有门帘,徐云期探头对外面看守着的一个突厥青年喊道,语气里带着祈求,她想让阿秋少受些罪。
此外,她注意到这个突厥青年看她们的眼神和其他人的不一样,他们的眼里充斥着贪婪和yù_wàng,而这个年轻人眼里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是同情吗?
一个突厥人,一个蛮夷,会同情她们吗?徐云期不知道。
这个青年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头上戴着一顶皮毛制成的绒帽,他听到她的话,愣了愣,回头往篝火处望了几眼,好像是在犹豫。
徐云期语气哀痛,继续求道:“我妹妹病得很厉害…求你…”她的眼泪快要夺眶而出。
那个突厥青年见状,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松开了徐云期手上的绳索,然后取下来挂在他腰间的一只皮囊,递给徐云期。
徐云期倒了一点儿水在手心里,手掌握成窝形,顺着手指方向将水慢慢喂进阿秋口中,她自己的唇瓣也已经干涸起皮,她却好似全然都没有注意到一般。
“她活不成了。”对面的青年盯着她的动作,蓦地开口道。
徐云期没料到他会突然说出一句这样的话:“你说什么?”
“她活不成了,就算你喂她水,她也会死。”那青年转移目光,看着阿秋昏迷着的脸,她的脸上已经是一片灰败之色。
徐云期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开口,她也知道,她们两个都活不成了,不是因为病死,而是因为他和他的同族,这伙突厥人。
突厥青年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继续低头看着阿秋,脸上神色不明,开口道:“我以前也有一个妹妹,她比你的妹妹还要小一些。她就是这样病死的,只有十岁,不管我们请了几个巫医来治都没有用。”
那青年抬眼直视徐云期,好像在说,你要接受这个事实。
徐云期错开他的目光,低头将水囊的盖子仔细拧紧,递还给他:“多谢。”
那青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也没继续把徐云期的双手绑上,俯身就要钻出了帐篷。
徐云期脸上神色变幻,突然跪着朝他爬了几步,双手猛地朝前一扑,抱住那个突厥青年的小腿。
“求你放了我。”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你是个好人…你要是放我走,我回到长安必定予你千两黄金,美女数十……”
徐云期自从离开长安,离开徐府,她已经不知道这是她第几次低声下气地求人了。
她已经习惯了,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徐府四娘子,已经不见了。
那名突厥青年丝毫没有防备,忽然听到这一番话,他转身低头看她,有一瞬间怀疑这个含泪抱着自己小腿的是个女人。他蹲下身将她拉起来,手握上她的手腕,纤细柔软,好像只要一用力,就会被自己捏碎。
也就是这双不堪一击的手腕,突然飞快地取下了他腰上的那把匕首,一个利落的转身,带动空气发出一声嘶鸣,反手就将锋利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喉边。
金属带来的冰凉之感让他毫不怀疑,下一秒,这把匕首就会割破自己的喉管。
徐云期一只手拿着匕首抵在他的颈脖上,紧紧贴着他跳动的脉搏,另一只手固定在他的前胸,挟制着他往帐篷外走去。
这处帐篷离突厥人燃起的篝火不远,但因为是侧对着,中间还隔了一座帐篷,一时间还不容易被发现。
“不要出声,你要是敢喊人,我就立刻割破你的喉咙!”
徐云期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她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像一头正在狩猎的孤狼。
突厥青年没有反抗,他的呼吸因为恐惧剧烈起伏着,不敢有丝毫异动。
他们缓慢向帐篷左侧的树林方向移动着,两人的脚步一深一浅踩在雪地里,只能听见脚底下的积雪被碾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