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头发跌跌撞撞地进了前厅,右手撑着柱子,左手还拿着酒壶。

那人的面容同苏壑有几分相似,加上披着的袍子与她们这些奴仆不同,是上等的缎料。阿暮想,这人应该是苏家的某位主子。

那人走到前厅,瞧见玉阶上还未撤走的宴席呆愣了一会儿,突然大笑一声,直直地往上跑去,一屁股坐在了席前。

“大少爷使不得!”那男子才坐上席位,一个头发微白、约莫四十的男子便跟着跑了进来,临到阶前,却如何也不再往上去,只在阶下边不住地劝阻着。

那人哪里能理会他,拿了桌案上的白釉酒壶直接仰头饮起来,饮罢,还笑道:“好酒,痛快!”

那人仰起脸来,阿暮瞧见那人的脸色异常苍白,即便是饮醉了酒,面上还是一丝血色也无,被一旁的灯火照着,像是涂了一层厚厚的脂粉,显得诡异至极。

“大少爷,老奴求您了,快下来吧!那位置坐不得,坐不得!”阶下那老仆人苦着一张脸,像是在哀求一般。

那人在那老仆人的劝阻声中胡闹了一会儿,突然正色起来,问着底下人:“苏壑是坐在哪处的?”

那老仆人一愣,道:“老奴、老奴不知道...”

“你个废物!”那人破口大骂,却跟脸上挂着几张面具似的,立马又笑了起来,“苏壑在哪儿?快给爷盛酒来!”

除却那位老仆人,底下的众位奴仆从头至尾都未曾理会过那人,任凭他如何胡闹,底下人连眼皮都未曾抬起。

阿暮觉着眼前的一幕诡异至极,荒唐至极,令她觉得不寒而栗。

阿暮回去的时候觉着有些疲累,但心底还算是平静。她早前就隐隐知晓,苏壑的身份不会那样简单,他不是教书先生,不属于江村也不属于她。只是阿暮不明白,为何苏壑要到江村来,又为何在留下一纸婚书后就离开。

今天的夜暗得很,月亮被乌云遮得密密实实,一丝光亮都不肯透出来。回去的路上很黑,沿路一盏灯都未挂,周围又是一片死寂,偌大的园林中除却她根本听不见他人言语,阿暮觉着有些阴冷。

快走到住处时,阿暮隐约听见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下意识回过身去,却见着身后的房顶上正立着一个黑影,瞧着像是个娇小的女人,站姿有些奇怪,左手耷拉着,像是负了伤。阿暮吓了一跳,那人影许是瞧见她了,微微一顿,便闪到屋子后边去了,很快就消失在层叠的檐角之中。

方才的阴冷之气似乎更重了,联想起方才帝宴上的一幕幕,阿暮开始觉着,这个苏家宅子不仅阴冷,更是处处都透着诡谲。

阿暮这一生没什么别的追求,守着阿梁叔的小山斋和那一亩三分地的枇杷树,安安稳稳地过完这辈子就足以令她在九泉之下的爹娘安心了,在经历六年前那场血雨腥风后,阿暮更是不愿再牵扯进任何是非斗争之中。

早前阿暮将那纸婚书视为她和苏壑之间的约定,她接了那纸婚书,便是下定决心要和这个人过完一辈子了,她愿意把小山斋和枇杷树都同他分享,甚至他娶了侍妾,阿暮也不会轻易离去。

然而事到如今,虽然阿暮不愿承认,但那纸婚书极有可能会将她牵扯进未知的是非之中,阿暮读过兵书,知道走为上策。是以,阿暮立在门口思索了片刻,决定即便是用尽无赖的法子,无论如何也要将婚书还给苏壑,然后尽快离开北珞,回到江村。

她将婚书还给苏壑,也算是给她自己一个交代了。清清白白的大姑娘,怎么就让人这般戏弄呢?阿暮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就知道,她和她爹一样,眼睛不大好使。


状态提示: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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