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摇摇晃晃,阿暮侧头瞧见外面天色已暗,只一轮残月孤零零地挂着,想来夜已深了。
“都结束了么?”阿暮开口问道,声音嘶哑非常。
“都结束了。”苏壑的声音十分温柔,像是掺了蜂蜜的甜水,叫阿暮听着,只觉着心里柔软极了。
“薛庄呢?”阿暮突然想起薛家,猛的坐起来,苏壑见状赶忙伸手搀扶着,示意车夫停下来。
阿暮掀开车帘回望,只见车马已经远远地出了城门,城门那头的夜幕闪着异常的红光,那种裹着暗色的红光阿暮再熟悉不过了,像极了秦家宅子那晚的滔天大火。
“薛家...”阿暮有些犹疑地开口。
苏壑默了片刻,怀中的孩子似乎察觉出什么,不安地动了动,很快又睡了过去。
“我接你出城的时候,他送你来了,凝露同他回了薛家,说是该做的都做了,只这一件事放不下,”苏壑淡声开口,“这会儿他应该是待在薛家祠堂里。”
阿暮听完也不作声了,放下了车帘子。她脑中浮现起薛庄半躺在斜榻上,安安静静地独坐在薛家祠堂里的情景,他的妻子在那里,如今这人世间的麻烦总算是都完结了,他该是笑着去见他的夫人了。
至于凝露说的那件放不下的事情,阿暮想,约莫是这些年来凝露身为苏家的细作,为着苏家在薛家做了许多事情,桩桩件件都做到了,唯独这身为薛家下人该有的真心,她缺了一份,凝露放不下的,该是这份真心。
后边的天仍旧是猩红的暗,阿暮瞧着,心里有些沉。
“总归都是解脱,算不得遗憾,你也不必如此介怀,”阿暮突然听得苏壑轻声宽慰,他伸手在她额前轻轻抚了抚,“你我也总算是解脱了。”
阿暮闻声笑了笑,突然又想起了江村,“在北珞不到两年光景,却觉着过了好些年似的,有些累得慌。”
“我在北蛮置了一座宅子,你喜欢什么,我再添置。”苏壑的声音像是她娘从前哄锦茵入睡时的歌谣,听得她昏昏欲睡,正恍惚着,阿暮突然听得苏壑轻唤了声“牵牵”。
“这是云姨娘给起的乳名,你怎会知晓?”阿暮轻笑着问。
“秦家灭门当晚,云荷唤了你一声‘卿卿’,”苏壑道,“我当那是你的乳名,怎知听茬了,惹得你误会...”
阿暮听完一愣,那时云姨娘已经能说官话了,有时急了却还是会含糊,那声“卿卿”她原本当做刺插在心尖上,谁曾想竟是一场误会。那时她慌张急了,头发被树枝给缠住,还多亏那人相救。阿暮突然一顿,侧头瞧着苏壑,却见着苏壑正垂头细细看着怀中的娃娃,面上尽是温柔的暖意。罢了,她想,如同苏壑说的,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前尘旧事就此作罢。
“苏家会怎么样?”阿暮喃喃问道。
“崔彩莹已生反心,王耽容不得她,北珞恐还会热闹一阵子,”苏壑道,“不过你且宽心,北蛮还算安静,扰不得你。”
苏壑怀里的娃娃正睡得安宁,阿暮瞧着,心头那根一直绷得紧紧的线终于是彻底松了下来。
苏壑所言的北蛮,其实只是北蛮边上的城关,还未真正涉足北蛮领地,只是临了北蛮城关便不大有人烟了,珞城边界的江村尚且如此,何况是真正的北蛮边界。
城关在一处小城里边,那座小城唤作重山,由阿暮见过的那苏家帝宴上的女将军带兵驻守,阿暮和苏壑就住在重山里。
阿暮正从外边回来,瞧见院子里苏壑正抱着孩子轻声哄着他入睡,苏壑桌前还是堆了些文书,却不似从前那般忙忙碌碌,总不得抽身似的,到北蛮来的这两月,苏壑清闲极了,整日不是安置些花草就是翻着古书想给孩子起个好名字,只是这名字拖了两月了,苏壑却还是没定下来,阿暮瞧着也只得先给起了个乳名,因着是个男孩子,被阿暮唤作了“长余”,寓意为长长久久。
“苏夫人。”
阿暮听得身后有人唤她,回头一瞧,那女子高眉大眼,正是那女将军救回来的北蛮女子,姓阏,阿暮并未听说过那女子的名字,只听军中人唤她阏夫人。这阏夫人便是最早来迎阿暮的人,前前后后为着阿暮忙碌了近一月,倒叫阿暮不大好意思,只是苏壑对着那阏夫人情绪有些淡,不似对着旁人那般温和。阿暮觉着奇怪,问了缘由,却听得苏壑淡淡道:“这重山是北定侯府的驻地,且不论城中还住着一位皇子,那阏夫人在城中所为太过越矩。”阿暮听完想起那阏夫人曾有几次问着苏壑讨要文书,说是北定侯府的谢将军遣她来索要,苏壑言其只是九殿下的门客,与谢将军素日并无交际,这才打发了那阏夫人。
“不知阏夫人登门所为何事?”阿暮淡笑着问。
“近日天寒,夫人要小心保重身子才是。”那阏夫人笑着寒暄。
阿暮抬头望了望正挂在中天的太阳,道:“阏夫人有心了。”
“苏大人在重山养病也有些时日了,不知身子是否无恙了?”那阏夫人又问。
苏壑当初进了重山是借着养病的由头,只是苏壑乃是九殿下亲自招揽入城,对外宣称是九殿下的门客,朝堂之事阿暮算不得了解,只略有耳闻。先皇去世后,原东宫太子失势,当朝外戚王氏干政,与皇室已隐隐有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如今这九殿下借故远离皇城,想来也是为养精蓄锐,有朝一日重回皇城占得一席之地。北珞城被王耽占驻,苏壑因着九殿下来到重山,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