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什么要在吃早饭的时候动手!”
院长痛苦地喝了口茶水清一清喉咙,控诉道:“我差点被蛋黄噎死!”
堂堂不择书院院长,不寿终正寝也就罢了,没死在北荒战场上,没死在圣人剑下,却死在一颗蛋黄上,若真是如此,他死后都没脸见一群老伙计。
出手时刚咽下一口滚烫热粥的江景行升起两丝同病相怜之感,沉重地把残忍的真相告知他:“因为阿辞他——不认人脸。”
院长拒绝接受残酷现实。
他有一万句骂人的话想说。
一万句骂人的话在想到对面是圣人的时候瞬间哑火。
好半天他才挤出一句:“那你们师徒挺般配。”
师父不靠谱,徒弟脸盲,真不知道圣人和凤陵少主游历的时候是怎么挺过来的。
可能是靠拳头和钱吧。
江景行笑容满面灿烂如花:“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院长迷惘回想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要被借一借。
谢容皎最镇定,一剑挑开挨了江景行剑气后瘫在地上的陆缤纷外衣,内衬是蝇头般密密麻麻的符文小字,稍不留心即被吸引心神,沉浸不可自拔,之后即是动摇根基。
离开衣物后,陆缤纷身上浓郁魔气一望即知。
铁匠端着一盆子粥进屋,竟没在意满屋狼藉,径直开口:“嗨呀我说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原来是抓住魔修了,没枉费我待在福来镇那么久。”
原来他确是位大乘期的大能,无意间经过福来镇时敏锐发觉此地气息不对,装作有一技打铁之长傍身的铁匠居住下来,准备等上供之时伺机抓住魔修。
院长连喝三盏茶,终于从被蛋黄噎死的恐惧中缓过来,宽袍高冠,神容端肃,俨然又是高人风范。
“此魔修既是出自于不择书院,我不择书院必是要给出一个交代的。今日恰好圣人、道友和凤陵少主皆在场,我厚颜邀诸位做个见证,先行审问。”
自在屋外感知到那道浩然剑气时,铁匠对江景行的身份已有猜测,咧嘴一笑赞道:“不择书院不愧是读书人的地界,够风骨!”
书院学生惊呆在一拐三折,每一折都惊心动魄的神发展之下。
喝粥的粥卡在喉咙里,吃包子的包子掉在地上,吃豆腐花的忘了争甜豆花和咸豆花究竟哪一个更好吃些,捍卫他们不可动摇的尊严,掐死异党。
他们已然修炼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淡定,甚至颇为自得想着,往后见人也可夸耀自己是和圣人同堂被先生骂过的呢。
谢容皎冷然发问:“是这件外袍上符文助你逃过神识查探和凤凰神目?”
他是见过无数珍贵宝物的人,自然一眼看出外衣符文上的不凡,能做出让院长这等天人境强者也为之一阻的符文之人,不必多问。
必是精于此道的西荒长老摩罗。
陆缤纷非但没玩“嘻嘻我就是不告诉你”那套把戏,还格外贴心:“是如此,此袍出于我祖父摩罗之手,借我体内与他相连的血脉激发符文,可瞒过圣人之眼。”
可惜瞒不过以圣人修为催动的凤凰神目。
院长声音沉沉:“摩罗已经突破圣境?”
否则定然没法做出瞒得过圣人眼睛的符文法袍。
天人境和圣境,一个仍是人,一个超凡入圣,虽仅隔一个境界,却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摩罗是十个天人境中浸淫最久的,看过江景行成圣时的五色神光有所得,进而突破也说得通。
唯独奇怪的一点是:“摩罗若成圣,为何没有成圣天象?”
陆缤纷张口欲答,就见江景行无奈中略带尴尬:“五色神光是我独有的,至于成圣天象,咳,你看前面几代圣人也未必都有,不过我随口编出来糊弄人一笑。莫当真莫当真。”
怪圣境断代太久,纵使有前人记载,今人仍对其不甚了解,知之颇少。
院长刚升起的一股想打死圣人的气焰被谢容皎冰水似的言语泼了下去,“按你说法,你为西荒王族,身份不低,前途想来不会小,为何甘冒大险潜入不择书院?”
陆缤纷嘴角现出一抹笑意,那笑的意味很奇怪,似嘲弄又似含着某种更隐秘,更深层的默契:“这恐怕要问世子的伯父谢桦。”
学生手里舀着咸豆花的勺子掉进了乘着甜豆腐花的碗里。
被惊到大脑无法思考的他们俩出人意料的没有生死相搏。
满堂皆惊。
谢容皎眉梢似挂沉凝冰雪,声音亦然:“细说。”
陆缤纷摊了摊手:“谢桦想要谢家家主之位,须借助外力;我祖父想要侵入南域,有地头蛇帮忙再好不过。他们岂不是一拍即合?”
江景行点评:“听上去他们不合作真是暴敛天物,所以你成了他们合作之下被损失的那颗棋子送来当人质?”
“不对。”谢容皎忽然道,“那卫娘子身上的魔气和今年福来镇加多的祭品数量你怎么解释?”
当真为人质,该当处处谨小慎微期盼着不被人发现才对,陆缤纷有出自摩罗之手的法袍加身,将一身魔气遮掩得滴水不漏,偏生落了一丝在卫娘子身上本就很不对劲。
福来镇暴涨的祭品数量更不应该。
像是——唯恐他们发现不了有魔修一般。
陆缤纷态度极其配合,几乎可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来形容:“谢桦终究只是个谢家旁支,我祖父尽管眼馋谢家势力,愿和他合作,到底不曾多把他放在眼里,与谢桦联络一事便落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