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贱名阿真。”
“嗯,好。”他含笑微微低头,眼睛里隐约藏着一丝失落,“看你行事如此从容,想必也猜到今日我要与你谈什么吧!璟郎,他一定和你说起过吧?我是他的父亲。”
其实我虽大略了解今日他叫我来的缘故,但并非从容,只是按部就班,循矩而已。
“是的,徐先生告诉过小奴。但小奴斗胆,想问曹国公是如何会找到小奴的?”见他直白,我也将心中疑问直言不讳。
“嗯,这个我正要说的。自数月前璟郎找到我,我便想接他回家,可他心里恨我,怎么也不肯。我便派了两名随从打探他的下处和行踪,因此知你二人常常在东市一家酒肆相聚,像是很要好的朋友。今日请你来,就是想烦你帮我多劝劝璟郎,有些话,我来说,他是听不进的。”
他将原委平静道来,末了还是带出许多苦涩。我突然能体会到他的心情,但若按照徐道离的讲述,他也是错得不可原谅。我体味了片刻,终究还是觉得他的苦,并非仅因徐道离的态度。
“要好的朋友谈不上,小奴只是蒙先生不弃,陪他饮过几次酒。曹国公既查探过,想必也知道,小奴和先生虽同在萧府,但先生是门客,小奴是马奴,身份到底有别,而况如今,先生已不大来找小奴了,小奴实在做不得主,没资格去劝他什么。”
我既是实话实说,也是当真无奈,依着我和徐道离现在的关系,恐怕再有什么话都难以转达了吧。
“呵呵呵……这倒是你多虑了。”他见我推辞不恼反笑,且眉目舒展,沉郁顿消,“你不知璟郎这孩子自幼有个性情,便是认准了才和人结交,一旦结交了才会坦诚。如身世这般大事他都与你说了,你便是他最信任的朋友了,哪还有什么身份之别!”
“小奴……”我这时也结舌难言了,心中惴惴,总不能把那晚的事情说与他听。
“小郎君也不要如此作难,我李勣要你劝的并非空口白话,而是一些璟郎并不清楚的事情。璟郎一定和你说,当年是我执意离家投军,抛下他母子二人不顾,而后拜官封爵、改名换姓也没有再回去找过他们,对吗?”
这样一听,他倒是像当晚也在场一样。我便点点头,想听听那徐道离也不清楚的隐情又是什么。
他说着微微扬起脸,目光深邃起来,“我如今虽拜官封爵,受唐室恩典,但最初离家所投之军队却并非唐军,直到武德三年,也就是我离家四年之后方才归顺唐室,其间旧主乃是魏公李密。这四年中,我领兵抗隋,大战各方,未得抽身兼顾他们母子,但这并不代表我忘记了他们。武德二年,我曾遣身边亲信回滑州接他们母子团聚,可亲信回来却向我禀报府邸一空,未见一人,我当时就慌了,怕他母子是被敌人掳走,正想亲自再去曹州老家寻找之时,旧主魏公又叛唐被诛,事态紧急。”
“记得先生同小奴说过,自曹国公你离家之后三年有余,他们都未盼得你归来,于是散尽家财回了曹州。若你武德二年能回曹州一探的话,也就能见到他们了。可,即使如此,之后几年也是有机会的,何以一直为旧主叛变之事牵累,而成了这父子生离、夫妻死别之憾呢?”
他一番话虽说得情真意切,可总归把战事的因素拿得太重,不由我反驳起来,语气也加重不少,并不看他是位高权重,只单纯地为徐道离感到不值。
他或是见我声音大了些,忽地望了我一眼,似有些惊讶,但转瞬又赞同地点了点头,道:“是的,璟郎找到我时也同我说了回曹州的事情,可我也并非一直为旧主所累,他的事一年也就过了。只是转眼后的武德四年,我又得当时的秦王,如今的陛下点将,随他去了洛阳讨伐王世充,便还是未能亲去曹州,又是遣了亲信前去。”
“然后呢?又为什么还是没有接到他们?”我不知是不是对“秦王”这个称谓太过敏感,莫名地有些气不过,语气仍然很急。
“他们去到曹州,不知为何最先见到的是璟郎的母舅林生。这林生告诉他们,璟郎之母早已断念,不日便要再谯,璟郎也要改姓,他们也只能无功而返。我知晓后自是万念俱灰,这便有了之后的事情,呵呵……这是老天在惩罚我李勣,惩罚我李勣啊!”
他话到此处已是眼神迷离,情态绝望,满腔悲怨都化在那几声干涩而无力的苦笑中了。我默默看着他,心里一时也平息了,并且有些埋怨自己刚才的样子。如此悲剧,一为乱世所困,二为至亲所欺,实在是世间一大奇案,一声冤枉都无处可诉,便此真相明了之时,已是沧海桑田,回天乏术。还不如我,自始至终都活在真实的悲凉里。
“事已至此,小奴会尽力转达的。至于结果如何,先生是否会改变心意,曹国公,你还是不要想得太好。毕竟,如今家业美满的是你,而孤身飘零的是他。”
我终究愿意帮他,倒不仅仅因为他可怜,而是觉得徐道离应该知晓真正的真相。
“嗯嗯嗯,李勣明白,多谢!多谢!”
他自然高兴,连声谢了还不够,又欲起身给我行礼,我倒不敢受,忙跳起来扶住了他。
“哦,对了,还有李勣改名换姓之事,璟郎也是很在意的。可李勣千错万错,这一点却是不错的,也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