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之地阡陌纵横,多河网丘山,不利于骑马行走。
离开寿春之后,我家商队穿山涉河走走停停了五日之久,才来到了涂水之畔的顿丘。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
望着路边顿丘县界的碑石,我家的长安士子不禁诗兴大发的高声吟诵起来。
这几日可能是不适应商队风餐露宿的缘故,再加上初春时节的忽冷忽热,三弟感染风寒后一直没有痊愈。
但这丝毫不影响长安弟的好心情,就如我年初刚进商队时那样,对于沿途所有的山川风物都感到新奇不已。
“爷爷,顿丘不是在卫地吗,怎么跑到楚国来啦?”
长安这一问,我也觉得新奇了起来。
“长安啊,此顿丘非彼顿丘也!呵呵!”爷爷听到长安的疑问之后,拂须而笑道。
“是为何故?请爷爷解惑!”长安于马上向爷爷拱手致礼,穷追不舍的问道 。
“当年大晋皇族南逃,北方诸郡的士族豪门、汉人百姓也纷纷追随蜂拥南下。当时来自卫地顿丘的流民多汇聚于这涂水两岸,后来大晋在建康复国之后,就在这里重设顿丘郡,是为侨置县置,你可明白?”
爷爷看着长安,慈祥的笑问道,我也一下子茅塞顿开。
自从过淮水以来,沿途遇到了很多的村落、土城,都是北方常见的命名,所住居民也多为北地口音,原来是这么回事。
“孙儿明白!”长安拱手答道。
可能在洛邑书院呆的太久之故,与师长先生对话鞠躬致礼已成习惯。
所以长安三弟这几日不管是和爷爷、外公这些长辈们对话必鞠躬行礼。
连与我们同辈的兄长伙计们言语交流也必是谦谦君子之风,看得我甚是着急。
“长安少主!解释一下你刚才所诵的古歌是何意思!让大伙也乐呵乐呵!”
这几日长安已经和秦冲、刘真儿、沙米汉三人打成了一片,满腹诗书的士子与胸无点墨的江湖剑客之间无所顾忌的交流碰撞,有时也能溅射出别样的火花来。
为无聊的路途之中,带来了一点点消遣的乐趣。
长兄为父,长安生病后我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做一位忠实的听众,怂恿秦冲他们想出各种法子来逗三弟开心。
锅盔刘真儿也许是听到了这首《卫风.南歌》之中的“良媒”二字,一下子来了兴致。
“哎,不说也罢!当年儿女情长,怎敌红颜易老!昨日山盟海誓,今朝已成冤家!罢了!罢了!呵呵!”
长安三弟短短几句,就概括了这首卫风古歌的全部内容。
尽管秦冲他们还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但对于熟读《诗经.卫风》我而言,确实倍感诧异。
小小年纪,尽能看透世间沧桑,如此下去怎么了得!这个小娃看来老庄的出世之学读得多了。
我暗自决定,到达建康之后一定要找几位豆蔻年华的“窈窕淑女”,来陪陪我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弟,让他好好感受一下红尘中的快乐。
涉过涂水之后,前方并是浩浩汤汤的大江了,也是我们此次东来的最后一道天堑屏障。
渡江之前爷爷说要去拜访一位刘姓故人,据说当年由陇西金城郡南迁来此。
如今和爷爷一样,在这里繁衍生息已有三代了,是江北涂中一带屈指可数的侨姓士族豪强。
爷爷告诉我,当今这东晋朝,皇族羸弱,士族豪强为国政之基。
不管是北地而来的侨姓士族,还是南方本地的土著士族,都是拥有良田万顷、占山封水的巨富豪门。
而且还世居高位,门生、故吏便于天下。
要想在这东晋朝中出仕为官,没有这些阀门士族的资助扶持,会比登天还难。
那些出生于庶族人家的子弟,就算是才高八斗,在朝堂选拔中脱颖而出,,要想为官一任中有所作为,也必须依附于这些地方的豪强。
否则就会如同傀儡一般,啥事也干不成,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危。
爷爷当初利用了大晋长安朝时,朝廷颁发给金城易氏丝商世袭专营的牌照,外加如今万贯的家资,才使二弟武威勉强跻身于这南朝的士族之列。
也正是这位刘姓乡党的举荐,武威才以孝廉之身入学建康的国子监。
今年二弟的太学已经修满,就要出仕为官了,朝廷会给予何样的任职,据说也和这位乡党有着莫大的关系。
可以说,这位名讳刘轩字文风、与爷爷同年的乡党,是二弟易武威在这东晋南朝的第一大贵人。
远远望去,山丘之下沃野千里,江边林木葱茏之中的刘氏庄园,简直就是一处人烟兴旺、百工齐全的偌大城池。
刘府的庄丁已经和我家的商队很是相熟,无需禀报就恭敬有加的把我们迎进的庄内。
得知消息的刘轩老爷,在一班家人侍女的簇拥之下忙不迭的从皇宫一般的院落中奔了出来。
“易兄台!易兄啊!想死我也!欢迎欢迎啊!”
刘老爷见到爷爷后,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两位幼年时代黄水大河岸边的故友,如今都已过了耳顺之年。
“文风贤弟别来无恙啊!哈哈!皇帝老儿一般的神仙日子!贤弟比别两年前更加神气咯!”
爷爷拉着故人的双手仔细打量一番后,开怀的笑道。
我在一边旁观这位刘爷爷时,禁不住笑出了声来。
但见这个老头身着五彩的绫罗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