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碧在沈家的别院睡了一夜,做了一夜的噩梦。
每个梦里都有樱木那张狰狞的脸在眼前晃,而她自己一次次拿着瓷片往他脖子上割,却怎么也割不断。而在旁边,剖腹的高桥一手提着长刀,一手提着自己的肠子,满脸狞笑地走过来,把还温热着的肠子套在她颈中,一点点勒紧……
远远地传来知雨哭喊着“姑娘”的声音,许碧竭力挣扎,却觉得颈中的东西越套越紧。忽然间高桥被掀飞出去,一个人出现在许碧身边,一手扯住她颈中的肠子,用力扯断。氧气冲进肺里,许碧大口呼吸着转头去看,恰好那人也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生满了络腮胡子的脸……
许碧猛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知雨担忧的神色:“姑娘醒醒,是不是魇住了?”
“哦——”许碧呼了口气,觉得那种窒息的感觉还残留着,心脏也呯呯乱跳,“什么时候了?”
“该起了呢。”知雨摸摸许碧额头,“姑娘一头的冷汗。”该是起来更衣上妆的时候了,她过来叫许碧起床,却发现姑娘眉头紧皱,被子在颈下缠成一团,手还用力拉着被角,显然是做了噩梦。
其实知雨也没睡好。半夜的时候她就被知晴惊醒过一回。如今见许碧也这样,想也能知道,必定是因着被劫的事儿。她是后头跟着文同赶过去的,见地上那几具血淋淋的尸体也骇得不轻,更不必说姑娘是亲眼看着人死,如何能不害怕?
许碧撑着身子坐起来,觉得头有些昏昏的,中衣都被冷汗浸透了。昨儿晚上她睡得不错,还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隔天倒发作了,想来是当天晚上太过疲劳,这害怕的劲儿还没反上来呢。如今歇过来了,ptsd也就要出现了。
“打点水来,我想沐浴……”身上粘粘的很不舒服。
“哎。”知雨用被子将许碧包住,“姑娘别着了凉,我去提热水。”
别院里自是有厨房的,知雨过去的时候见知晴正站在厨房外头发呆,便唤了她一声:“姐姐怎的在这里?”
“我来看看热水烧好了没有。”知晴没精打采地道,“姑娘定是要沐浴的……”
知雨往她脸上看了看,只见一对硕大的黑眼圈,不由得叹了口气:“姐姐别怕,这事儿都过去了,以后也再不会有——唉,怎就教我们碰上了,方才我去唤姑娘起床,姑娘也魇着了,真是吓坏了……”
知晴看了她一眼,小声嘀咕道:“原来姑娘也会怕?”
“这是什么话!”知雨有些不悦,“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这样骇人的事,姑娘才十四呢,怎么不怕?”
知晴心里一直憋着句话呢。这次的祸事就是她口无遮拦惹出来的,是以回来之后闭紧了嘴巴什么都不说,可是这会儿实在是憋不住了,拉了知雨往旁边走走,小声道:“你晓得什么!姑娘她,她杀了个倭人呢!”杀人都敢,还会怕吗?
“什么!”知雨眼睛睁得滚圆,“知晴姐姐你可别胡说!”姑娘连杀鸡怕都没看过,怎么可能杀人!
“我才没有胡说!”知晴急赤白脸地道,“你是后头过来的,哪里知道当时的事,我可是眼睁睁瞧见的……”原本是不敢说的,可到底积习难改,这会儿被知雨一问就再藏不住了。
知雨听得嘴张开了合不拢来,半晌才猛地一拍自己额头:“姐姐你怎不早说!早知道,昨夜我该给姑娘守夜的!”可怜姑娘,竟被逼得亲手杀人,难怪方才魇成那样,若换了她,只怕是一整夜都不敢合眼了!她就该昨夜守在姑娘身边,哪怕今日疲倦些,到底还有知晴顶着,不该教姑娘自己独个儿睡的。
知晴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尽管她不想承认,可知雨的确是比她更把许碧放在心上,也难怪这些时候许碧重用知雨,眼看着就已经把她挤到后头去了。
知雨却顾不得去琢磨她的想法,急急地就跑回房里去了。知道了这件事,她可再不敢让许碧一个人呆着了,说不定胡思乱想的,又会害怕起来。
不过一个热水澡的确很能舒缓心情,许碧沐浴过后,觉得精神是好多了,只是眼下两块青黑是遮不住的。不过她是远嫁,又是来冲喜的,担忧一下自己未来夫君的情况,晚上睡不好那是应当的。所以许碧也不打算遮掩什么,就这么坦荡荡的也挺好。
红罗自也是早早就起身,许碧这边才吃了一小碗汤圆,她就带着喜娘进了屋,满脸带笑地道:“奴婢这里要先给姑娘道恭喜了,等明儿个,奴婢可就是要改了称呼呢。”
许碧假装害羞,笑笑不语。这红罗真不愧是沈夫人的心腹大丫鬟,能说会道。今天她得累一天,可没心思去应付她了。
新娘子也就这一点好处,就是不必说话应酬了。自有喜娘那吉祥话儿一出一出的,指挥着屋里众人做这个做那个。而许碧吃掉一碗汤圆之后就再没得吃了,只能直挺挺坐在那儿,当个木偶让人摆布。
满屋子里正忙个不住,就有小丫鬟在外面报:“全福夫人来了。”
许碧抬眼看去,董夫人年纪四十出头,虽不是什么美人,却也眉目端庄,尤其一张微丰的鹅蛋脸,生得颇为标准。只不过这位夫人似乎是太“标准”了,不论是身上紫红团花的长袄,还是头上端正的圆髻,甚至脸上板正的笑容,都透出一股子“正室”味儿来,连走路都跟量好了似的,似乎生怕踏错了一步。
这样的人,放许碧前世那就是典型的教导主任啊。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