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的尸体在新年的大雪里冻了三天,白争拖着满是伤痕的身子再次回到他身旁时,尸体已经硬得好似对面人家门前的石墩子,石墩子上方的屋檐上悬挂着两条红红的绸带,绸带的两端系成一个结,挂在门框中央。
这是庆岱地区独有的传统,寓意在此走过的人们有红(鸿)福临头。
白争蹲在墙角,仰面朝天想了很久很久,最后决定替老乞丐收尸。他没有钱,也买不起棺材,原本可以把老乞丐埋葬在村西的乱葬岗,但他没有那么做。
他觉得老乞丐不属于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不论是人,还是乱葬岗里的鬼,都不会欢迎这个“表里不一”的老头子。所以他拖着那具尸体,在大街上,连怕带滚走了大半天,人人见了都喊晦气。
最后,他把那具看起来庞大,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斤两的臭肉埋到了螺牙山上的一个泉眼边。
坐在小泉旁,沐浴着有限的温泉水,热流淌过脖颈,只带来了一瞬的舒爽,温暖过后,是加倍的冰凉。
白争在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离开这个地方,他失去了唯一的朋友,失去了唯一的食物来源,甚至自此往后都会变成一条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如果继续留下来,那么他的命运可能和老乞丐差不了多少,甚至连这么好的坟地都没有一块。
黝黑的小手上沾染的泥土已经被泉水冲净,但是指甲缝里的鲜血却再次流了出来。
是时候换个地方了,死也不能死在这个地方。
他这么想着,但是起身以后,却不由自主的想着行粮县的方向走去。
好像,还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他全部的家当就是身上的碎布条烂衣裳,能落下什么?没有。
行粮县大年初二的夜晚,并不平静。
县里的卫生所被前来就医的村民给攻陷了。
整整二十七口人,食物中毒,轻的上吐下泻,重的昏迷不醒,卫生所的二层小楼,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中。
当时行粮县卫生所就挨在县政府边儿上,地段是一等一的,但是设备药物都简陋得拿不出手,西药少的可怜,大都还是依靠老药农销来的草药为主,所幸村子里一向平静,大抵只有一些感冒发烧,破伤风已经算是了不得的病患。现在这种一不小心就会死人的情况,还是头一回遇到。加上医疗队伍也仅限于十里八乡汇聚而来的赤脚医生,个个都上了年纪,说是开会,其实就是大动肝火的吵了一晚上,谁也没能拿出个像样的治疗方案。
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他们知道大家是中了什么毒,但是目前还没有办法解。
在庆岱地区,有一种草药叫做螺牙黛,没错,听名字就能猜出来,这种草药是螺牙山独有的。
性寒,剧毒。
具体有多毒,可能需要去借鉴一下本草纲目了,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它和箭毒木基本上属于同一属科,毒性也极为的相似,两者有一个惊人的共同点,那就是解药伴生。
箭毒木的解药是它伴生的一味名叫加独的草药,而螺牙黛则是它根系部寄生的小虫,面线虫,没错,是个活物。
就两种解药的稀有程度来讲,后者要远远大于前者,所以螺牙黛的毒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基本可以称之为无解。
那么这种毒物一般会用来干什么呢?
制作老鼠药。
你要说它是日常可以接触到的食物里会产生的也就罢了,关键这老鼠药,谁会傻到去吃老鼠药?这还不是一个两个,是整整二十七口人!
所以当时县政府很重视这件事,最先引起怀疑的就是县里的水库。
而后查而不得,随即把目光转向了口粮。
这一查,就找到了猫腻。
大年初五,这么一个喜庆的日子,家家户户都会摆宴席,吃猪肉。
中毒的二十七口人,在送医当天,都吃过肉食,而这些猪肉,都来自同一家铺子。
这家铺子很好找,就在县西头,临近乱葬岗的地方,也不知道这户人家是怎么想的,选了这么一个风水宝地来开店,县里的人一下子就传开了,都说是岗上的死人给活人下了药了。
铺子的主人是个肥腻腻的胖子,肚子大得都能单搁在案板上,走一步,摇三摇。
这两天可算是把他给愁坏了。
要知道,这些个猪肉可不是他自己宰杀出来的,而是县里的兄弟屠户送来的,十几年了,大家生意朋友,都没出过什么乱子,知道这是入口的东西,按理说不敢放松的。但是今天偏偏就出了事儿了。
那他怎么办?
供出来。
于是警察就找到了那个屠户。屠户也很无辜,他是这县里有名的老好人,街坊四邻都帮着说好话,而他本人,就是死,也不肯承认这猪肉是他下的毒。
那怎么办?
继续往上摸,你杀的猪哪来的?
从一个老兄弟那里换来的。
这位老兄弟住在县南的石桥边儿,家里养了三四头猪羊,警察上门的时候简直都要哭出声儿来了,一大把的年纪,胆子只有芝麻点儿大。
不能啊,官爷,猪,送过去的时候是活的,活蹦乱跳的啊!
那可真是出了奇了。
家里老的哭丧丧,小的就立马赶回来了,养猪的,杀猪的,还有卖猪的,三个青年一聚头,登时就傻了眼儿,嗨,都不是外人,头两天这三个小兄弟才刚刚在一块儿喝过酒,打着幌子抢了那个老乞丐的钱。
兄弟三个坐在一起一合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