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能够忘记,是好事。每每念此,她愈发将从前抛置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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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你不愿意嫁人,气死了你娘。”辛无知靠着墙,张大嘴打了一个哈欠,又是一股恶臭:“好好的女儿家,跑去做老妈子的事。”他手抚额头,似笑非笑:“好一个官媒辛大露!”
“分明气死我娘的是你!为人夫却不爱其妇,为人父却让女儿替自己顶罪!”辛大露完全无法冷静,那个心结被她攥得太,松动不了。恨的时间太长,软不下来,原谅不了他。她喊叫着:“明明是因为你找娘讨钱,还说永不回来,气死了她!”
辛无知的瞳孔渐渐暗淡下来,低下眉,顺了目,蔫了方才的一身气焰。辛大露猛然瞥见,却发现他竟比从前更老了,也更加脏破不堪,甚至还不如一般的乞丐。遥想她爹当年,虽然嗜酒,但是肆无忌惮,尚有桀傲轻狂的fēng_liú之姿,也是玉树临风一书生。
辛无知品行再不济,终究是她的父亲,再怎么不堪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从前她以为,她对她爹的印象,永远只是嗜酒、耍无赖和同娘吵架。但这会儿细想,竟记起来他也曾抱过她背过她,甚至为她写过诗赋过词…若放任辛无知继续这般下去,估计离死就不远了…不,她要她爹活着…爹虽有万般不是,可他毕竟还活着,自己毕竟还可以对他有着念想,她不想连这丝念想也被硬生生地掐断,从此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不管怎么说,血永远是浓于水的,他们之间打折骨头还连着筋,自己再怎么说,还是姓一个“辛”的。
她内疚起来,觉得自己没有孝心。她有何资格责备自己的爹不尽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她自己又何曾尽到过为人女的责任呢?
“爹,你说到哪去了……”辛大露收了爪牙,放低自己来缓和气氛:“要不,要不…我请爹你去喝酒?”她愿意陪他去喝自己最厌恶的酒,甚至只要她爹现在说一句要和她一起住她都会心甘情愿来养他到老。
“哈哈—”辛无知却是摆摆手,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不用了,辛某消受不起,哈哈—”他回转身径直离去,虽然衣着邋遢,但这醉酒的背影,竟于佝偻中见得一分潇洒。
辛大露好不容易下了决心缓和下,辛无知却毫不领情。她盯了他的背影少顷,干笑了几声,便也回转身,朝与辛无知相反的方向,背道而驰。
你心里挣扎万千,脱手赠人一片心,别人却未必会同你一般想法。看来还是做个无情的人来得好。愈想,她心里愈沉重,觉得炎凉。
“大婶!”辛大露走了几条街,猛听见有人叫她。她知道是陈步元,却没有了以前的气愤,此刻,她哪里还有心思在意纠结这些小事,只是木然地回头,淡薄地说道:“四公子好……”
陈步元穿着湖蓝长袍,腰间系带,手持白虎刀,身影挺拔。及肩的头发服帖地绑起,留一两缕自然垂落肩头,眉舒目展,灿若星辰。他朗声笑道:“大婶,许久不见。”
辛大露没有答他,唇角无奈地上勾,默然浮起一笑,那笑里却有一缕藏不住的凄然。
他盯着辛大露,眉峰一挑头一歪:“大婶,你怎么一脸苦相?”往日陈步元同她常常互争长短,横眉冷眼,口角不断。但少年意气来得快也去得快,此刻他长眉舒展,换一抹悠悠荡荡的笑,云破月出,忽如一夜春风来,倒觉得是在同老熟人斗嘴玩笑。
陈步元说着,笑扬起白虎刀,似乎想要轻拍辛大露的头,肆无拘系气指乾坤。
辛大露看着渐渐落下的刀柄,那只臭白老虎头近在咫尺,它闭什么嘴!它张什么爪!这刀还没有拍下来,她却觉得已经重重拍进了心里,打破了桎梏。霎时,那些积攒已久的伤心难过愤怒,各种情绪带着霉味“哗啦”一下全都倾泻而下:“四公子,你够了!抢亲打了一次,抢贾仙仙打了一次,如今你还要再打我第三次么?”
“我辛大露,就真这么处处招打人人打?你就不怕我去告你,将你抓进牢子里去!你那伙匪贼和贾仙仙,统统都抓进牢子里去!”辛大露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锋锐,甚至带着莫名的颤抖,以致语不成言:“还有,我哪一点像大婶了?你口口声声这么叫,有甚么意思!”
她觉得有些不知道自己在作甚么,缓缓地蹲下,抱住了头。
“你,原来早知道了……”陈步元的语气好似恍然大悟,夹杂着惊讶。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蹲下来,直视着辛大露,声音清晰平稳而诚恳:“大婶…不,不是大婶…辛姑娘,前几次在下故意打晕了你,确实不对,在下向你赔罪!还望你不要告发项弟和同妹他们。”
辛大露眼眶一红,也拿眼回盯着陈步元,见得他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明亮眼眸里绽放意气如风。他坦然地承受着她的目光,真汉子敢作敢当。
“辛姑娘,陈某向你赔罪。”他收敛起一身的傲气,言语敬重,赔礼道歉。可再一抬头,却见辛大露还是一脸漠然,便误以为辛大露是不原谅他的。想他陈步元堂堂正正君子一个,怎能让一个女子看扁!思及此,他便开始翻身上有什么能赔罪的,却发现出来的急,别说什么物件儿了,就连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