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你何时离开的绮罗阁?”
“见郎君观棋颇有兴致,我便先回了绾宅监视棠姨。”香罗袖端着铜盆走来搁在木架上。
顾青山侧身支着头见她绞着帕子,又问:“既如此,余氏去看望绾大郎时,可与棠姨商议到底将火毒藏于芦馆何处?”
香罗袖微顿,皱眉回道:“郎君此话何意?我昨日跟踪棠姨,未曾见她们去看望绾大郎。昨日她们只在屋中商议如何令洛眉之死不会牵扯她们,故而我才知原来洛眉与棠姨素有矛盾。”
“哦?”
顾青山接过帕子,垂眸擦拭双手,状似不经意地以余光瞥向身侧的香罗袖。
“洛眉出身低贱却很有野心,不甘屈居人下,可余氏常对她不满,棠姨偏又落井下石,故而洛眉记恨棠姨,认为是她阻拦自己。但我在其他侍婢口中听说,洛眉乃是有心引诱绾泽道,被余氏撞破这才百般刁难于她,只洛眉不知此事罢了。”
顾青山静默不语地叠着手里的帕子,香罗袖反不解地问:“郎君方才所言火毒藏于芦馆之中,莫非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此事稍后自有分晓。”顾青山昂头笑道,“如今绾宅中人可都去了昭京府衙?”
“是,我一直跟着棠姨到了府衙,才知侍婢清欢曾向姨娘投毒,于是赶了回来。”
顾青山指了指案上的药瓶,“如今绾宅各院只留侍从婢女,你可知该如何做?”
香罗袖握住药瓶后见瓶身贴有一张纸,纸上只有一个字,当即恍然大悟,“我立即去办!”
风里的花香淡去,眼前的香罗袖已掠入屋顶之上。
顾青山淡淡地看着手里的帕子,面无表情地抛进铜盆之中,啪的一声,溅开满地的水。
昭京府衙外,绾思清和绾思陵各骑两匹骏马开路,护着三辆马车稳稳当当停在外门道。
因着马车里多女眷,于是早有府衙的小厮在外相候,拆了门槛引马车入内门道,方才有书吏副官之职的二人上前拱手行礼。寒暄几番后,一同往府衙前院的大堂去。
拥挤在大堂外的百姓们此刻早等得不耐烦,见绾宅的人走来立时叽叽喳喳地炸开了锅。
大堂左右两侧各垂珠帘,余氏与张氏领各房的女眷在珠帘后落座。绾泽道兄弟则领着绾思清、绾思陵坐在珠帘外,不多时有婢女斟茶备糕点,礼仪周到得哪像是传唤庭审,更像会友品茶似的。
众人万般不解,绾泽道反有几分高高在上的自傲。
“大哥,瞧这二皇子仿佛并不像问罪于我们。”绾泽元压低声音耳语。
绾泽道却大笑道:“二都在说不用担心,偏你总胡思乱想,如今方才信了大哥的话?放心吧,咱们绾宅都是专司贡茶的御商,这等贱籍贱民的话,又能如何?”
“可大哥……”
“昭京府尹——到!”
一声吆喝,绾泽道率众人起身行礼相迎。
只见小厮打起垂帘,一双黑靴大步走来,展翅的幞头下是一张硬朗英气的面孔,眉心那点朱砂衬着一品大红官服,恰似耀耀日头般光彩夺目。
人群里尚有未出阁的娘子都忍不住掀起帷帽的垂帘,只为真真赏这一眼俊俏的美貌。
一番礼数后,景凌落座,绾宅等人方才坐下。
三声惊堂木响,绾宅侍婢清欢已被衙役五花大绑押来。
绾泽道等人还未回眸看去,已闻浓烈的腥味刺鼻,只见清欢竟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遍体鳞伤,简直血肉模糊成团,根本无力站立,硬生生被衙役拖着上堂,身后留下一道浓浓的血痕。
余氏等绾宅女眷虽隔着珠帘,也被吓得倒抽一口寒气,连连闭眼捂鼻。
绾玉茜娇贵,当即“哇”的一声,呕出一摊秽物。
余氏脸色煞白已是自顾不暇,唯有棠姨回过神来赶忙用绢子擦拭她的嘴角,又从荷包里掏出果脯玩意儿塞进绾玉茜嘴里,略有好转。
棠姨勉强抹了把额上的汗,忽青忽白的脸色自也好不到哪去。
谁也不曾想,不过一夜功夫,人已被折磨得像一坨肉饼!
“大尹……这……”绾泽道忙起身道,“不知府中贱婢……”
景凌案后起身,双手捧着白纸展开,字正腔圆地诵念着昨夜清欢已签字画押的供述,如何向桃姨娘下毒,如何做贼喊抓贼,一点细节都不曾遗漏。
景凌始终默不作声,庄严肃穆的大堂只有书吏平淡无情的声音,反倒愈发令在场的人心惊肉跳。
“真是好大的胆子!”
绾泽道气急败坏地指着清欢大骂,被景凌一道惊堂木震住,绾泽道才喘着粗气落座。
景凌的胳膊肘撑着书案,身子微微前倾,追问:“清欢,你可在堂上指认幕后主使你的人?”
倒在地上的清欢这时才微微昂头,虚弱无力地望了眼景凌,紧咬着满是血痂的双唇颤抖,弱弱地垂下目光。
所有人都敛气屏声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哪怕心里没鬼的人也害怕被她咬一口,世上最毒的毒蛇也不及此刻清欢一道与人四目相对的目光。
空气凝固,呼吸凝滞。
翻着雪的冬风竟闷得人心里烦热,大堂里窒息般的死寂。
绾泽道坐立难安,也不知景凌何意,几次欲开口,都被绾泽元阻拦。
绾思清和绾思陵相视一眼,又看向此时慵懒打着哈欠的景凌,总觉得今日之事和顾青山有关。
他始终耿耿于怀,心思全然不在庭审,便在他分神时,胳膊突然被绾思陵一抓,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