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此刻,祝迟欢的确就在他的面前,甚至连她的反应也与俞六安想象中的一模一样。然而他唯一没有猜想到的,就是祝迟欢居然会这么快就恢复了冷静,就好像祝迟欢在他们分开的这四年的时间中,发生了自己所不知道的变化。
是了,她的确已经不再是昔年那个会诚实地表达出自己的喜恶的小姑娘了,俞六安在心中叹了一声气,面上却是没有将这份失落显露半分,只是用听似恭敬的语气回答道:
“方才钟粹宫的宫女请了臣去,说是宜昭仪身体不适,臣过去瞧过了,听说宜昭仪自己说,她最近因时气不佳加之心情郁郁寡欢……”
听听这话,祝迟欢就差再度拿起瓜子一边磕着一边听这家伙满嘴跑火车地胡诌了。
太医……或者说这个时代的大夫大多都喜欢将原本简单的病情,用只有他们才能够听懂的方式表述出来,可俞六安现在与其说是解释得太复杂了,不如说他根本就是在通过讲解宜昭仪的病情说着另一件事。
祝迟欢进宫也有半年多了,期间也不是没有请过太医,却从没有见过哪个太医比面前这家伙更能瞎掰,更没有见过有哪个太医如他这般看似比谁都要谦恭谨慎,实则骨子里却是比谁都要傲慢无礼。
说到底太医院的太医哪个不是人精?毕竟这太医院历朝历代都是最容易被牵扯到后妃争宠互斗的阴谋中去的部门之一,所以这些个杏林高手不管本身脾气如何,等到了后妃面前永远都是毕恭毕敬战战兢兢的。
这不仅仅是因为等级差距的问题,更主要的还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跌入了泥沼之中。
可这个男人倒好,不仅没有太医院大部分的太医都贯彻的小心谨慎,甚至就在此刻他解释着宜昭仪的病情时,话语中都在透露“这可不是我诊出来的,都是宜昭仪为了避宠让我这么说的”这样的信息。
简直是胆大包天。
祝迟欢简直为宜昭仪感到惋惜,原本就不想进宫的人因为大选的缘故被选进宫中不说,居然还挑中了这么个分分钟就把她给卖了的瓜皮队友。
虽说就算俞六安有心要替宜昭仪隐瞒,她也能知道真相,但是听着俞六安一边扯着时气药理、一边向她透露着“宜昭仪就是没病装病”的信息时,祝迟欢不知怎么地突然就有点想笑。
宜昭仪若是在这里,怕不是真的要当场气得跳起来打爆他的狗头。
眼瞧着俞六安大有要继续扯下去的气势,本来就对宜昭仪的病情、以及她装病的理由了如指掌的祝迟欢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你在旁人面前也是这般吗?”
“怎么会,”祝迟欢的声音并不响,但方才还口若悬河的俞六安却是立刻停下了自己的解说。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祝迟欢以为这个男人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却发现他脸上的笑意忽然加深了几分,而后她就听见对方说,“娘娘,请让微臣给您请平安脉吧。”
这个回答与她的问题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但看着男人的表情,祝迟欢也没有多想便还是点头同意了。
可而就在男人的右手隔着白色的方巾搭在了她的手腕上时,祝迟欢却忽然听到他的声音以极低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了一样音量在自己的耳边响起,说着自己从未想过的话语,他说——
“欢欢,只有你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