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葵照着灯,三人一面走,嘉语一面说:“我今儿去画舫,连翘滑了脚,我也失了兴致,就求陛下遣人送我回玉琼苑,谁知道……”她眉间薄怒,倒带出几分恶狠狠的清丽来。这几句话是事实,元十六郎也是知道的,嘉语把话断在这里,他也有些哭笑不得,只得问:“是路上发生了什么吗?”
“才不是!”嘉语有意用上任性的口气,“那两个寺人,一个小顺子,另一个叫什么小玉儿,送我到玉琼苑门口,那个叫小玉儿的过来又哭又跪,说什么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早知道就不该多事!”嘉语道,“姚表姐为难她,我也是看不得姚表姐的气焰,帮着说了句话,我还当她知恩图报呢,我我我、我还亲手扶她起来呢,谁知道她走之后,我卸妆要歇,连翘就发现我手上的素银绞丝镯子不见了……我这才知道,这宫里还闹贼了!”
失窃,倒真真是个好借口。十六郎想,凭他是谁,凭他在哪里,丢了东西总不好让人不追究。特别她还添了一句:“……要别的也就罢了,也不值什么,但那是我姨娘……”到这里,看了十六郎一眼,眼圈又是一红,那话,却再说不下去。
镯子是女子腕上之物,十六郎也不好说你捋起袖子让我看看——别说出五服的族兄了,亲哥都不行。该含糊的含糊,不该含糊的不含糊,这个三娘子,确实长进了。况且,就算戳穿她,能有什么用?
又问:“玉琼苑都找过了吗?”
“当然找过了!我进宫才带几样东西!能藏哪里。就连走过的路,都找了个细细的,锦葵你说是不是?”嘉语信口胡扯,锦葵做奴婢的哪里能说不是,被嘉语一句话捎带上,只得低低应一声。
到这时候元十六郎也看出她的用意了,踌躇道:“果然是腌臜事儿,如何好让三娘自己去问——不如……一会儿我找个机会和陛下说,让陛下自个儿清理门户?”
连太后都说:“明月这样打扮好看。”
一众贵女自然纷纷吹捧太后调·教有功。
太后虽然出身平常,于诗词上倒是颇有造诣。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所以这会儿一众贵女比拼的,就以诗词为主。
嘉语不擅长这些,每每被轮到,都喝酒认罚。不过半个时辰,倒喝了五六回。贺兰袖流露出要替她应对的意思,可惜嘉语对她戒备甚严,一次都没让她得逞。其实论起才艺,贺兰的确是强过她,不过和谢云然、郑笑薇一比,又不能看了。有时候出身真是大问题。
一念未了,嘉言已经把荷花塞了过来。嘉语才忙不迭要丢给贺兰袖,就听得“咚”地一响,鼓声又停了。
到这份上,连太后也免不了笑起来,打趣说:“三娘今儿晚上,可以说是探花娘子了。”
嘉语苦着脸看琥珀。琥珀是今晚令官,一翻手中对牌,笑吟吟道:“烦请三娘子再做一回诗。”
嘉语:……
嘉语无可奈何说道:“我还是认罚!”
举杯就饮。
忽听得贺兰“啊”了一声,紧接着嘉语手肘上就挨了一下,一杯酒“咕咚”灌下去,嘉语被呛得连连咳嗽,贺兰面有忧色,轻抚嘉语的背数道:“凌波宴还没开始,三娘这里可喝了七八杯了!”
姚佳怡幸灾乐祸:“三娘酒量好,再喝几杯也不碍事。”
嘉语是恨不能一杯酒直泼到她脸上去。奈何喉中呛酒,说不出话来。贺兰收了笑,正色起身向太后告罪说:“三娘不能再喝了……贺兰这就带三娘出去醒醒酒,扰了太后的兴致,还请太后恕罪。”
嘉语不知道贺兰这么好心,竟不敢受,又暗想,也的确不能再喝了。当下按住桌面,咳了好几声把酒咽干净了方才道:“不……不劳表姐,锦葵!”
锦葵会意,过来扶她,贺兰还要坚持,嘉语打着嗝道:“表、表姐这是信不过锦葵?”
锦葵倒也不蠢,应道:“贺兰娘子放心,奴婢会看好三娘子。”
这主婢一唱一和,贺兰袖被挤兑住,姚佳怡又在一旁冷笑连连,饶是贺兰的面皮,也只能讪讪让出道来:“那三娘多小心!”
出了船舱,胸口闷气就消散不少。
虽然在船舱里,位置也就在窗边上,抬头透过窗也能看到星星,但那和眼下在船尾迎着风,看到夜空寥廓,星子闪亮,那完全是两回事。嘉语深吸了一口气。锦葵说:“奴婢给姑娘取醒酒汤。”
“我没醉。”嘉语说。嘉语很清楚自己的酒量。今儿晚上还有事,她哪里就敢醉了。
锦葵却笑道:“醉猫儿都说自己没醉。”又柔声哄劝:“奴婢去去就来。”
这是真当她醉了。嘉语有些哭笑不得。
锦葵扶她到栏杆边上,转身去了。
嘉语凭栏迎风,看这船尾甚是宽大。皇帝与她说定,船近荷桥,他就会命人放烟花,到时候,人都会挤到船头去看,船头站不下,到船尾来也不奇怪——不过姚佳怡是一定能站下的。没人敢和她抢。正想着要怎样才能不着痕迹,忽然右侧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三娘子。”
嘉语的身体顿时僵住:画舫就这么大,要往哪个方向逃窜看起来才不那么仓皇呢?
眼看着少女绷紧了身体,如果是一只猫,没准能看到弓起的背脊,和一根一根竖起的毛,还有猫儿一样的眼睛。萧阮忍不住想笑。不过最终是举起了酒杯,浅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