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袁嘉升的努力,大明政通人和,基本上稳定下来,就像一个重病的病人,身体痊愈了。但如何强身健体,还任重道远。
袁嘉升知道,治国理政,不能建空中楼阁,要改变一个国家,必须一步一步来,要先了解这个国家;要建立一个新制度,必须了解旧制度;要改变中华文明,先要深刻了解中华文明。那些不切实际的改革,“天下大同”之类,也只能是空想。比如西汉末年王莽的托古改制,还要宋代王安石的变革,甚至万历年间张居正的改革,都最终失败。很多人云亦云,以为明末中国能一步跨入资本主义社会,那也是空中楼阁。
袁嘉升知道,中国历史上虽然朝代都是世袭罔替,一治一乱,但延绵几千年不绝,一些制度,比如郡县制、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科举制度,对古代政治而言,意义重大。面对着紧要急迫的生存和治国难题,古代儒家也精炼地提出了诸如“齐家治国平天下”之类的格言,代代用历史叙事,相互交流都是这些一成不变的东西。这些存在自然就有存在的道理,不能轻易改变。
袁嘉升决定先了解大明,他找来了武英殿大学士、儒学大师黄道周,他三十八岁中进士,后任翰林编修、经筵展书官、翰林侍讲学士、经筵展书官,学问渊博,对儒家文化很了解,在浙江大涤、漳浦明诚堂、漳州紫阳、龙溪邺业等书院先后讲学,世人尊称石斋先生。
在武英殿,袁嘉升问黄道周:“石斋先生,听说你经常到各地讲儒学,你觉得真实的大明社会究竟是什么样子?跟以前的大汉或者大唐有何相同的地方?”
黄道周说:“启禀圣上,大明的社会,跟以前朝代,其实都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那就是大国小农。这是中国最大的国情。”
“大国小农?先生何以如此说?”袁嘉升虚心求教。
黄道周说:“中国历史上都是小农大国。早在秦统一中国之前的几百年里,一些诸侯国就已经精心设计了许多水利工程,比如都江宴。皇上每年都祭祀,以‘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作为祈年的吉语,我们理应遵循天人合一、天人共生的规律。”
袁嘉升道:“这个朕知道,我们的祖先掌握一套自成体系选育作物的技术和方法,是故天下百姓种植粟、麦、稻、蚕桑、茶,饲养家畜家禽等。历朝历代也重视重农思想,士农工商,使农为首。”
黄道周说:“皇上说得对,重农思想始于先秦,在西汉时期已经形成,历朝历代贯穿始终,以农养政、以农养国、以农养城里,不重农王朝便不复存在。”
袁嘉升问道:“那么,以农为本,如何使得天下长治久安?”
黄道周回答说:“首要治理黄河。黄河泛滥频繁,受灾者往往无处可逃;即便局部洪灾,也会导致农民流离失所,引发国家骚乱和政治动乱,甚至改朝换代。李自成和张献忠之流,便是最好的例证。”
袁嘉升道:“小农的生活如何?”
黄道周说:“臣尝到过多地的农村,传统小农趋向于自给自足,强调男耕女织,对土地持久精耕细作,种植粮食和桑麻。在宋元之后,逐步以棉花替代了麻,皇上现在又引起了土豆、玉米、西瓜,他们还养殖不多的家畜,如猪牛羊,还有鸡鸭等家禽,偶尔还有渔猎。”
“这些是我大明的根本?这些跟儒家有何关系?”袁嘉升问道。
“确是。”黄道周说:“儒家文化乃是中国的村落家族文化,提倡礼义廉耻,三纲五常,于国尽忠,于家尽孝,在大明也是根深蒂固。”
袁嘉升问道:“先生可否讲具体一点?”
黄道周说:“儒家文化提倡齐家治国平天下。其实这乃是血缘与地缘认同相结合的村落家族文化,是农业文化的自然载体,也成为大明最广泛最深厚的社会基础,乃是大明社会的基本。家的集合是家族,家族的集合是民族,民族的集合是国家。小农繁衍后代,赡养父母。当家有余力,就会从下一代中选择聪明的男孩读书,学习治国平天下,家法,祭祀都是维系家族的纽带。天高皇帝远的现象在中国一直持续,所以朝廷需要士绅和乡绅来维系郡县以下的长治久安。如此等等,都是我儒家文化的根本。
袁嘉升道:“看起来儒家和小农大国,还真是浑然一体。一个家族每个人的生老病死,都离不开儒家。”
黄道周说:“确实。中医药的产生和发展,与传统农业相关,中华有药食同源的传统,圣贤在设计食谱时经常会想到它的药用价值。那些脍炙人口的田园诗词,也是中华文脉的重要支脉,妇孺能诵。”
袁嘉升道:“但朕最近读史书,也知道小农并不能完全自给自足,盐、铁等必需品常常来自外界,强大的王朝,如汉唐,盐铁都是朝廷专营。现在朝廷把盐铁等专营放开,征收商业税,先生觉得如何?”
黄道周说:“臣觉得可行。臣最近读元代王祯的《农书》,里面涉及的农具就多达105种,这些农具都需要费大量铁,如果朝廷专营,供应上恐怕不如放开。”
与黄道周一席谈,让袁嘉升意识到,大明这个王朝,最基本的国情还是小农大国,虽然江南已经有了资本主义萌芽,但是主体的农村还是最主要的形态。所以土地制度依然是大明的根基。
袁嘉升心想,大明可以尝试并创造各种制度,但这些制度和实践能否让大明重新复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