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要不要传胡掌印?”宫人的询问把温玉从杂乱的思绪中拉回来,胡毓欢已经站到了降雪亭外,只等着她传召了。
温玉现在的心情比头一次见亲爹还紧张。但她做了这么久太后,已经练就了临危不惧的精神,深吸一口气说:“让他过来。”
这还是温玉第一次近距离到鼎鼎有名的东厂督主。
之前她接触的宦官都是长宁宫中的宫人。能被选到御前的内使未必都面容周正,多得是嘴甜心巧的公公。然而乍见到胡毓欢,温玉顿时觉得内廷使者的颜值水平被拉高了一个层次。
本来温玉入京之后听了不少有关于东厂督主的传闻——当然,大多是恶闻。剑秋给她补习功课的时候说东厂“京师亡命,诓财挟仇”。东西二厂的厂卫勾结,大兴冤狱,残害异己官吏,勒索钱财……罄竹难书。表面上秉公执法,实则是借着皇权作恶。而东厂不仅设立监牢,还饱施酷刑,死于冤狱者不可胜数。
其中最离奇的传闻就是曾经有个小官在家中和两三朋友饮酒,饮至酣处,一时忘形谈论起了东厂的恶行,结果厂卫当场破门而入,捉拿了他投入诏狱,从此生死不知。
这样一位大恶人,温玉早在心中给他配了一副阴险狡诈的嘴脸,实在没想到东厂督主居然长得俊朗fēng_liú,没有半点儿恶人相。
胡毓欢行至温玉身前一丈远,停住微微躬身。
温玉心如擂鼓,把食指抵在唇边,珐琅錾花银护甲勾向掌心,对着胡毓欢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胡毓欢的目光移向温玉身侧放着小皇帝的摇车,了然地颔首。
温玉机智地想,我就不说话,这狗宦官就算再狡诈多疑又能发现什么。
胡毓欢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竟极其自然地走到温玉身侧,伸手拿起了茶壶,给斟上新茶。
东厂督主就站在自己身侧,温玉的头皮发麻,生怕自己有什么举止不合规矩被看穿身份,拿起茶盏的手就颤了几分,滚烫的茶水洒在手背上,让她痛呼一声,不由自主松开了手。
眼看一碗滚茶就要泼到温玉身上,一旁的胡毓欢身手敏捷地在半空中截住了下落的茶盏,没让一滴水洒到温玉。
然而托住茶盏的一刹那,温玉宽大的衣袖拂过胡毓欢的鼻尖,一阵细弱而甜腻的幽香扑鼻,竟让他有一瞬间的眩晕。
天生的警觉让胡毓欢猛地后退了一步。
小皇帝适时地醒过来,抓起枕边的拨浪鼓摇晃玩闹,一时间宫人们都围到了摇车边上。温玉刚松了口气,不解地看着胡毓欢,开口问道:“厂督这是何意?”倒像自己才是洪水猛兽一样。
“请太后恕罪。”骨节分明的手掌扣着茶盏放到石桌,胡毓欢躬身向温玉告罪。“先时太后有恙,臣日夜心悬。今日见娘娘凤体安康,不胜欣喜才会失仪。”
骗鬼吧,这死太监撒谎都不认真打草稿。温玉搓了搓被烫得发红的指尖,一本正经道:“哀家恕你无罪。”说完又怕胡毓欢再生什么幺蛾子,赶紧补上一句:“嗯……你的孝心哀家已经知道了,哀家今天乏了,你退下吧。”
温玉使了个眼色,长宁宫的总管太监立刻扯着尖细嗓子喊了一句:“皇上、太后回宫——”
“跑得真快。”胡毓欢目送小太后抱着小皇帝踏上二人抬的肩舆,逃也似地消失在宫后苑,若有所思。
太后身上的气味,是一种药。
胡毓欢这辈子都不会忘,那是根本不可能在后宫出现的药。
“刑宽,去太医院查太后的全部脉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