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进明光楼之前,君铃在萧葭的身后停下了脚步,定定望着云霭之下吐露青翠的红素山,山的起伏低得可称秀致,细润的雨似乎小了些许,云间缓缓沁出浅薄光晕。
与世隔绝的小镇清秀得让人有些晃神,前方的萧葭唤了几声,君铃才收回视线随之踏入了明光楼。
据说明光楼是公子傅然专为今日所建,平地起高楼前后统共不过花去三月时间,然而这座只为杀伐而生的楼阁身上却没有丝毫仓促的痕迹。
明光楼共有三层,占据襄明镇整整三条街道,其中可称宽敞明亮。一楼大堂最是奢华,地面所砌是雪翘灵石,门窗乃天青楠木所制,灯盏是数百明珠,堂中立三十三根巨柱,踏入楼中,君铃眼中霎时明亮,她仰头看着堂中四方墙面上的字画,忍不住喃喃便数了出来:“孙凝的堂前牡丹图,公孙遇的题字,梅商的长亭山河,陈礼的……”
君铃忘情地看着墙上字画,每说出一个名字,眼睛便亮上一分,欣喜之情毫不掩饰,引得同行的萧葭忍不住出声问道:“什么?”
“这些字画都是昔年大师的真迹。”君铃没能抑制住笑意,瞧着萧葭语声轻快地道:“这些字画的价值,足够买下一座霜城。”
萧葭在君铃说前半句的时候怔了怔,不懂其中含义,直到后半句落入耳中,才终于微变了脸色。
君铃心情极好,念起这明光楼的主人,夸赞便再不绝口:“公子傅然非但胆识过人,才情也是过人。”
萧葭听着这话,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别人不明白君铃的身份,与君铃自小长大的萧葭却再清楚不过,眼前的这个少女看似天真未经世事,却是天下第一世家君家将来的主子,是君家老爷的掌上明珠,是从小到大被所有人娇惯到骨子里的大小姐。
君家的势力与财力,使君铃无论在任何人前都得最好的礼遇,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皱皱眉都能让郾城变得满城风雨的大小姐,如今却放着雍容享乐的日子不过,千里迢迢来到这座小镇,只为了让傅然收下她手中的剑。
萧葭若有所思,盯着君铃犹豫再三,终于出声提醒道:“傅然可不是什么善类。”
君铃听到这句,眨了眨眼没出声,却仍是笑了出来,像是没将这话听进心底。
她接着往明光楼里面走去。来到镇上的人不少,但大多还在观望,没能立即入楼,所以楼中此时的人算不上多,君铃一眼便可看尽。
座中角落里是几名少年,衣衫落魄,容颜苍白看似困倦,抱着剑相互低声交谈着。而在他们的旁边不远处,还有一道身影,穿着与少年们颜色相同的衣服,却似乎并非与之同路,看背影那应是名年轻男子,孤寂消瘦,格格不入。
男子前方不远有座高台,明光楼看起来像座酒楼,高台自然便是宴客歌舞所用,然而此时既无人轻歌曼舞,也无人说书弹琴,高台自然空着,帷幔低垂遮了半座高台,隐约见得地面有一道朱红的图纹,似灼灼花开,似凤凰展翅。
高台之侧另有两道身影,那是一名男子和一名孩童,男子戴着帷帽,通身雪白面貌被遮在白纱之下,只在风过时隐约见得下颌漂亮的轮廓和似笑非笑勾起的唇角。
男子面前的孩童穿着灰布衣裳,看模样与男子并非一路,虽穿得寒碜,却是粉雕玉琢,只是此时他咬着牙瞪着眼,却好似在对面的帷帽男子身上受了多大委屈。
君铃望着远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眼中微见疑惑。
这时候有一道低沉笑声自旁边传来,君铃抬起头来,便见到了正跨坐在二楼栏杆上的高大男子,那人黑衣斗笠,正是不久之前君铃在路上遇见赶着牛车的男人,只是不知他拉满货物的牛车如今去了何处。
君铃看着那人,那人却似乎并未察觉君铃的视线,只发怔似地看着高台旁的两道身影。
门外又有脚步声响,来的一行人为首的是神态温和的圆脸男子,还有不少是君铃路上见过的熟悉面孔。明光楼中的人越来越多,君铃收回视线,紧握着手中的布包,泛着青白的指节稍微透露了她的紧张与期待。
萧葭看着这幕,压低了声音道:“看来公子傅然还没到场。”
“不。”君铃声音清浅,抿唇扫了一眼楼中众人道:“我觉得他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