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阁>青春校园>难逃>71.冷月

我迟疑,心里的猜想愈发明晰,倒有些害怕他的答案:“你果然知道?”

萧歆喟然一叹:“那日……瓢泼大雨,四哥从朱雀门回到我府中,失魂落魄,淋得湿透。他拉着我,只反复念着,说你将他的佩剑掷在地上,没有一丝犹豫……他手中攥着一物,便是你的步摇,并蒂海棠,是你当时掉落在朱雀门下的,被他捡了去。”

“我本以为他是行刺失败,却不想他是见你追去……而终未动手。哎,这是我兄弟二人的劫数。那时我本以为要大难临头,哪还能顾及一支步摇的小事……”

“可陛下、当时的太子却一直未追究此事,我还曾天真猜测,或许是太子体谅我们母妃新丧,放过了我们。直到兄长他出征北境,一意突进、战死在高兰城下,我才明白,这是早为他安排好的结局。他为国战死立功,便可保我平安活着。”

萧歆哽咽:“我赶去为他入殓,他……盔甲残破,面容却是平静,怀中藏着,那支海棠步摇。我知他心思,送他入棺时,便将那步摇放置在棺中,随他去了……”

萧歆忍住泪意,拱手施礼:“臣擅作主张,还请皇后降罪。”

我略略垂首,心似被一把钝锯慢慢锯着,闷闷地觉得疼,却说不出话来。

半晌,平静下来,摆摆手:“罢了,一支珠花而已。”

萧歆勉强一笑,愧疚道:“终是臣不谨慎,被有心之人看了去,如今闹出谣言、带累皇后清誉。”

我摇头:“无妨,陛下不会相信这些,对本宫并没有影响,你无须自责。”

萧歆欲言又止,只说道:“臣力绵薄,帮不上忙,还请皇后千万谨慎小心。”

他便带了怀珈告退。怀珈似是对我极为依恋,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我,依依不舍地被抱走了。

留我一人,独自坐在殿中发呆。

人人都有他的劫数,但愿下一世,你的劫数不再是我。

福果进得殿来,似是有事要禀,见我如此,便欲悄悄退下。

我正想找些事情岔开心绪,便叫住了她。

福果面露难色:“娘娘,是从前威北王府中的那个美人……她,一直被关在刑部那里,奴婢今日方才知道,她前些日子得了寒疾,现在,已经故去了。”

我漠然点头:“知道了,替本宫好生安葬她。”

福果见我神色不对,担忧看着我:“娘娘,您节哀啊……”

今日身心皆有些麻木,我坐着没动:“她与行刺陛下之人撇不清关系,本宫无权无势,在刑部一个人也不认识,没法督促他们用心查案、还她清白,根本保不住她。本宫只好一直求陛下宽恕她,可是陛下亦有难处,哪能随便赦免这样一个犯下大罪之人呢。”

身上渐渐寒冷起来,我忍不住抱住膝盖缩起来:“其实本宫心里早知道,她大概终究难逃一死。只是本宫不愿意面对,便总是回避,把她丢在刑部狱中。现在她终于死了,本宫也不再悬心了。”

福果见状不忍,哀哀道:“娘娘不要这么说……奴婢知道,娘娘最是心善,不是这种人。”

我想着入诗从前的干净面容,想着她衰弱地躺在牢狱中咽气的样子,无力摆摆手:“你且下去吧。”

福果试探问道:“娘娘是否身体不适?奴婢去回禀陛下。”

我不耐再多说:“陛下在宋美人那用午膳,你不要去打扰。本宫无碍,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午膳也免了。”

她这才慢慢退下。

晚间,我早早便躺下睡着,却是一宿无梦,连萧朔何时回来的也不知道。

早晨醒来时,却觉浑身无力,发起热来。萧朔得知,守在我身边,尽力找些话来和我聊,却不提入诗身故之事。

我知道他不知如何向我开口,也不想迁怒于他,只安慰他:“我没事,朝政这么忙,若是过了病气给你就不好了。你还是先搬去书房住几天,待我好了再回来。”

萧朔摇头:“生病的时候最是要人陪着,我哪都不去,就在这守着你。”

但他要处理的事情终究太多,一时间奏折堆满了半张圆桌,人来人往虽都轻手轻脚,却仍是有不小动静,不利于我静养;最终他还是挪去了书房。

待我病好,便闻得戴、宋两位美人这段时日频频往御书房送了夜宵,没说上几句话便被刘大监客气请了出来。

福果嘴快告诉我这些,想让我开心起来:“娘娘,陛下心里只有娘娘一个人!这份心意实在羡煞旁人了。”

我亦点头微笑,觉得宽慰,心里没来由地想起从前睿王妃的话:“……您就像个头戴凤冠的无助小姑娘……唯一能支撑您立足的,就是陛下的宠爱……”

自入主魏宫,我便开始逼着自己慢慢学着了解朝堂与后宫的关系,记着谁家是谁家的亲戚、谁家又与谁家不对付,逐渐想着管理好这宫中的人与事。

但我学得太慢,这偌大的魏宫,那么多角落,到底要如何掌控在手,想想就令我生畏;我从不插手政事,因此也没有可笼络的助力——我的权威,全是萧朔赋予。

当时隐有不服,如今却发现,她说得虽不留情面、却是一针见血。

虽然不想承认,但身不由己的,我发现自己已不再将萧朔的这份心意视若如常,而是渐渐地对他生出了一份卑微的感激,仿佛自下而上仰望着他;甚至,我竟开始有意无意地,将他对我的专宠在人前炫耀起来,仿佛这是一面厚实盾牌,我藏身其后,便可高枕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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