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安街头,丑时将尽,更夫巡夜,已与不少早起上朝的朝官官轿打了个照面。正待停下来歇一口气,身穿飞鱼服的两队锦衣卫骑着马缓慢朝其靠近。
更夫躲在一旁店铺街角,甚是稀奇。
锦衣卫办差,常常是公然在街上策马狂奔。
便是押运犯人进京,也绝不会如这般走得如此之慢。
队伍中间,这顶轿子也甚是稀奇。
更夫家五代打鼓,别的不说,负责的这条街上,有几家官宅,几个官老爷,有没有新开的铺子,都绝对是心中有数。
于京城的官轿背后的门道也是如数家珍。
高皇帝在时,满京城的官轿,两个巴掌数的过来。
三品以上的文官才可乘轿,便是超品的侯爷、伯爷,平日再威风八面,照样不许乘。年老体衰的朝官才许乘车。
高皇帝说到做到,坊间传言,他老人家还曾亲自查过朝官官轿的尺寸。
一旦发现,当真严惩。
之后的皇帝对侯爷、伯爷就网开一面,许他们乘轿。
结果,太宗皇帝登基,又开始严了起来,京城的官轿又少了。
从太宗皇帝的儿子登基开始,京城的官轿便越来越多,到现在的皇上,更夫连大概的数目都记不住了。
听人说这叫“仁慈”,更夫不明白什么叫“仁慈”,只是单纯觉得官轿越来越多,打扰自己打鼓。
七年前刚袭父职的时候,丑时的最后一鼓正好打到最末端的董家茶铺,自己能直接喝上董家茶铺的第一碗热茶,可是现在,自己才能走到孙记绸庄。
更夫心里有点伤心。干了一夜,连一口茶也喝不上。
摇摇头,不想了,还是早点回家睡觉。
不只更夫,不论是坐在官轿的大员,还是苦兮兮的走路的低品小官,眼瞅着轿子似往皇宫方向走,不只一人心生疑惑。
记在心中,只等寻机打探。
却不知,轿内的人盯着帘外不时晃过的官轿,也是满脸火气。
先时,朱厚照还奇怪,大晚上的,哪来这么多火光。
掀帘一看,才发现是官轿四角的灯笼作怪。
沈越好意为朱厚照解惑。
“都是将要上朝的官轿,只不过,其实违背了朝廷法度。”
朱厚照顿时眨巴眼睛细听。
于是,沈千户就从高祖、太宗敕令讲起,从越制雕饰龙凤纹到车身敢用丹漆再到如今现如今一个年纪轻轻的七品给事中都敢装病偷偷摸摸乘车,全方位无遗漏详详细细地说明有些朝官是多么的“得寸进尺”、“蔑视法度”、“辜负圣恩”。
待到朱厚照火冒三丈,眼露寒光,又随意指点了几个躲在暗处的阴影,道:“那几个便是东大街几家的家人,殿下,您出宫的事,只怕瞒不住了。”
朱厚照一下子像被戳破了的气球。
沈越又道:“殿下可听过一句话?”
“什么?”
“先下手为强。”
细细品味这几个字,朱厚照咧嘴而笑,露出一排雪白的小牙齿。
不慎听了一回的校尉对着前方英挺的身影,佩服的五体投地。
看看,看看,要不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这品级高上两级,人的脑子就是没法比。
太子偷跑出宫,锦衣卫绝对首当其冲。
千户大人随随便便一反击,优劣上下瞬时颠倒。
只怕到时恶心太子、弹劾锦衣卫的折子还揣在朝臣兜里,陛下下令查察京城官轿的旨意已经下来,不少人已经身在北镇抚司“喝茶”。
爽!
跟着沈千户大人办差,就是爽!
乾清宫,刚刚收拾完朝服的弘治帝听完牟斌的简报,嘴里咕隆半晌,脸色黑白交加,最后无奈而笑。
“朕若不舒坦,最多把自己关在殿里不理人。”
“皇后若不舒坦,最多甩甩鞭子抽人。”
“他倒好。”
想到这里,弘治帝半怒半笑地咬牙,“朕这辈子还没出过宫门,他倒直接跑出京了!”
苗永连忙道:“殿下能平安回来,便是万福。陛下切不可动怒。”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牟斌从腰间递出两张纸,“陛下,这是礼部尚书倪大人呈上的部分奏报和为殿下准备好的说辞。”
弘治帝看了半晌,各种滋味萦绕心头,真是难以言表。
儿子是真聪明!
可就是没用在“正道”上!
能让沉浮半生的礼部尚书,三朝元老上当,凭良心说,弘治帝绝对骄傲!
可是
儿子明显太过稚嫩,而且捅下的窟窿不小,想替他擦屁股,绝对是一件麻烦事!
勋贵,功臣,尚书,徐府,锦衣卫。
对象太大,范围太广,都察院和六科那群酸子四处开火的日子近在眼前,只怕这个月都别想消停。
再加上自己前两天赐给吴伟几匹彩缎的事还没了,弘治帝忽然有生以来第一次想“旷工”。
臭儿子,坑爹好歹选个好时机呀!
“陛下,时辰到了。”
弘治帝想了想,认命地起身,忽然转头冲着苗永发火,“皇后怎么还没回来!还不派个人去催催!”
苗永了然,缓缓退下。
百里之外的行宫,张仪华忽然打了个喷嚏。
王太后关心问道:“皇后没事吧?”
张仪华擦擦脸,“儿媳没事。”
“虽说眼下天气炎热,但仪华你毕竟还在月中,不能多吹风呀。”吴太妃忧心忡忡地开口,“该不会是昨夜冻着了吧。”
“这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