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笑着搓手,连声道好,又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自己的老婆,正低着头做针线活的女人浑身一颤,飞快跑进里屋,将熬了数夜赶工做出的衣裳献出来,讨好地对她说:“这是夫君让奴家特地给您做的。李小娘子快试一试,不合身,奴家马上改。”
二丫想拒绝。但是如果她不要,这个女人会被她的丈夫又毒打一顿。新衣裳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大概是用某种当地植物熏过,很精心。
她笑着接过:“大娘做的,肯定合身又好看。”
当天夜里,二丫就溜了。
农家的门不锁,看门的大狗吃了她几个干饼后,看见她只会吐舌头摇尾巴,不会吠叫。二丫把几个藏在床板和稻草间的硬面饼子塞进怀里,她虽然几乎不出门,但是从狗剩的嘴里套出很多话。她知道村长家里住在沟渠村的东侧,村子的地势东高西低,她只要继续往东走,就可以走进树林。
深夜进林子会招来野兽,不过没关系,她手里有鱄鱼牙。村民发现鱼肉鲜美无毒之后,集体分食了这条大鱼,她没有吃,只向烹饪的妇女提出要两粒尖牙,没有招到任何质疑,她们顺从地交给她,并且得到启发,将其他鱼牙取下来,放在沸水里煮过,打磨钻孔,做成耳坠等简单佩饰。
二丫手里的鱄鱼牙没有煮过。
鱄鱼牙有毒,煮过会失效。而最重要的是,未经任何处理的,带着一点腐臭气味的鱄鱼牙,会让一切山林野兽闻之避让。除非遇到比鱄鱼更强的妖兽,否则她经过的地方,连一只蚂蚁都不会踩到。
二丫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根本没有人告诉她鱄鱼是什么东西,她从未亲自验证过这两粒牙齿的威力,为什么就这样确信地将梦中的事情当做现实,义无反顾地行走在黑夜的山林里呢?
可是她没有别的选择。失去家人的庇护后,她立刻发现这个世界比想象的更狰狞。她不怀疑狗剩每日对她恶毒的恐吓是假话,如果被这些村民发现她在骗人,他们一定会像狗剩说的的那样,把她倒吊在祠堂的上方,用毒藤蔓做成的鞭子和冷水对她施以刑法,让她把胃里那些吃进去的宝贵粮食都吐出来,直到她剩下一口气,他们才会大发慈悲将她解下来,然后让村里某个单身的老家伙把她领回家去做媳妇。再或者,村里七八个单身汉一起享用她,也是可以的。
至于她才七八岁,那又有什么关系,好些村里的女孩十岁就可以生孩子了呢。
除此之外,二丫要走的更深一层的原因,是因为她相信这里即将发生一场大旱。
她已将脑海中的信息理顺——
鱄鱼,生于南山东五百里鸡山黑水中,其状如鲋而彘毛,其音如豚。
见则天下大旱。
二丫在树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她不敢点火,鱄鱼牙在黑夜里发出幽蓝的光,这让四周静寂得可怕的林子更加显得阴森可怕。二丫在极力寻找那条贯穿沟渠村的小河,她想沿着河流的上游走,她坚信只要一直往前,就能走回她的村子。
这种时刻,她无比想念村子里长长的廊桥,想念村口九棵遒劲的古榕,她想念……那个已经不存在了的家。
“呼,呼。”二丫呼出的气在寒凉的夜里凝结成白雾。她开始喘,毕竟她的伤才刚好,之前她从来没有走过这么久的山路。
“呼,呼。”她不断喘气,尽力将声音压低,好不要惊动到某些东西。
“呼,呼。”她感觉到喘息声似乎变大了,明明她刻意控制,可是听起来却有两个声音重叠那么大的音量。
两个声音?
二丫僵立在原地。
她终于察觉到一丝不一样,这变化太细微,她又急着赶路,以至于忘记分神去调动五感。
现在已经晚了。
“你为什么要走呢?”
幽幽的声音从她上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