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的说法是纪午游学去了,归期不定。于是渐渐的,原先结交的一帮狐朋狗友不再登门。
转眼间,秋去了冬来。京城里寒风凛冽,每日早起的水缸里都覆上了透亮的冰层。即使不下雪,北方的初冬也把南方来的纪午、兰丫两口子冷得离不了炭火盆子。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辰时,大嶝巷纪举人家的书房里早早就传出读书声。
这才立冬,书房里就用上了火炭,书房小而窄,门窗紧掩,只留了屋顶的气窗口通风。
纪午穿上了兰丫新做的棉袄棉裤棉鞋,端坐在书桌前,手持《论语》,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背诵文章。
自从兰丫上吊之后,整个秋到冬,纪午从未垮出院子一步,日日除了吃喝拉撒睡,他的时间都花在了看书写字做题上头。
居京不易!纪午也没有一味读书不事生产,他依旧为京城的合欢楼写艳词小曲儿,让栓子带他交易。至于管家给的那两千两银票和燕子湾给的一百两银子他分文未动。前者是钱来的憋屈,他和兰丫都不忍动用,后者是他欲欠纪家什么。
好在姜得康、姜二娃两兄弟明理暗里的买卖都做的不错,尤其是暗地里见不到光的行当,风险大,但来钱快。
兜里有钱,心中不慌!
刚刚背到《论语》的为政篇,纪午馔贤侠拉的脚步声。
“今天城里来了个马戏班子,你自己在家看书,我出去看看就回?”,纪午窝在家多久,兰丫便多久没出过门,昨晚一听桂花说马戏班子,她就想去看个热闹,可是软磨硬泡了一个晚上,纪午占了便宜后翻脸不认账,死活不许她出门。
套上袄子的兰丫圆滚滚的,久不晒太阳,皮肤又白了许多。抛开胎印,也是个活脱脱的清秀样儿,眼睛又大又亮,水润润的格外灵动,鼻子有点塌,嘟嘟的嘴微微翘着,嘴唇红润丰厚,两颊各挂在一坨包子肉,看着就让人忍不住上手掐一掐捏一捏。
“成不?”
“不成”
兰丫气了,一屁股重重的坐纪午对面,“凭啥?我又不考进士不当官,干嘛要跟着你读书写字啊?”
纪慢条斯理的翻一页书,眼皮子都没翻一下,道:“你不是天天嚷着当官太太吗?你见过哪个太太夫人是白字先生的,嗯?你说你笨不笨,一个秋天下来也写不出一百个字,比阿寿都不如,还想着看马戏,做梦!”
看兰丫还气得咬牙,于是纪午提出一个好法子:“要不这样,我同意你去看马戏,你也别拘着我,我出去逛逛,天黑就回。”
天知道他多想出个门!
“不行!”,兰丫激动的一掌拍书桌上,从书架下头拿出棍子和麻绳撂在桌上,凶狠地说道:“考上贡士前,你必须老老实实在家念书,休想出去瞎晃荡,否则,要么让我打断你的腿,要么我就吊死我自己!”
兰丫发现她男人是个胆小鬼,被她上次上吊吓得不轻。“上吊未遂”之后的好一段时间里,每天夜里完事儿后纪午老爱抱着她说他被她吓怕了,严厉警告她,就算以后做不成官太太也不准再玩上吊的把戏。
“行,我不出去,不过你也不准出去,写你的字吧,五篇工整大字,少一个字一巴掌”
“哼!还大男人呢,心眼比针眼还小!”
于是乎,小两口都没能如愿的上街。长条书桌两边,对比分明。纪午坐北朝南,兰丫坐南朝北,纪午腰背挺拔,落笔笔走游龙,兰丫歪歪倒倒,春蚓秋蛇。
京城里薄雾笼罩,集市上人声鼎沸,逛街看马戏的,做买卖的,游山玩水的……热闹非凡。
“咚……咚……咚……”,厚重的丧钟声由皇城内传来,一共二十七声,大丧。
街道上的老百姓纷纷跪地,面露哀色,也有人不明所以,一脸茫然的跟风跪下。
纪午听到了隐约的钟声,激动得拍案而起,仰头大笑,看得兰丫莫名其妙。
“丫儿,终于,终于!就要开恩科了哈哈哈”
“念书念傻了?”
纪午咧嘴把兰丫抱在腿上,捏着她肉嘟嘟的脸,笑道:“咱两谁傻?傻子!赶紧叫辛婆婆准备白娟孝服,皇上驾崩了!”
没等到两刻钟,果然有换上了孝服的衙役上门通知,城里也张贴出皇榜。
景厉二十二年,冬,大郓朝第四代天子胜帝驾崩,享年五十二岁,在位二十二年。
皇帝驾崩,举国齐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