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七酉正时分,关闭了九日的贡院大门开启,数以千计的考生蜂拥而出,一个个面色惨白,脚底虚浮,有羸弱的考生还未出大门便倒了地。
晕晕乎乎的被人挤出考场,着眼之处尽是等候多时的考生亲眷,人山人海。
纪午在人群中发现了兰丫。今日的兰丫罕见的没留刘海,露出了蝴蝶状的胎印,模样十分醒目,周围的人都注视着她,对她指指点点。她站在驴车上浑然不觉,挥着手臂,高喊纪午的名字,可是从她茫然的眼神看来,她应该是还没看到自己。
纪午吃力的举起手,摇摆两下。
“我在这里,快来扶我一把,我要倒了!”,话音刚落,双膝一软,“砰”的一声到了地。
“纪大哥,你没事儿吧?”
扶起纪午的人是纪继生,他在跨出大门的时候发现了纪午的身影,喊了几声,却不见人应答。
纪午只是体虚乏力而已,脑子还是清醒的。
“多谢继生兄弟,要不是你搭把手,我没准儿就被踩成肉饼了”
“你我兄弟,何须言谢。对了纪大哥,你什么时候到的?住在哪儿?怎么我让啊弥找遍了全城的客栈都没找着你的落脚点?”
“等会儿再说,你先扶我到驴车那儿去”
纪继生顺着纪午手指的方向望去,吓的跳脚。
“纪大哥,那是你租的驴车吗?太吓人了,赶车的妇人简直丑的惊天动地啊!”
纪午闻言黑了脸,一脚踩在纪继生脚背上,郑重其事的说道:
“你既叫我一声大哥,就得管她叫嫂子。”
“啊?嫂子?”,纪继生呆若木鸡,嘴里嘀咕着:“难怪!见一兄诚不欺我!”
乡试考试告一段落,考生具已离场,彷徨的等待着张榜之日。余下的便是考官们的工作了。
大郓朝有规定,乡试评卷时间为十日,十日后桂榜必须章于文庙外。若有耽搁,所有参与乡试的考官都要受到渎职之责。十日阅五千份试卷,还要评出优劣,评卷可不是个轻巧活儿。
考生将自己答完的答卷和草稿纸上交受卷官。评卷过程中,考生墨笔所书的答卷称之为墨卷,受卷官将墨卷送至弥封所。
弥封所有弥封官一人,小吏若干。其职责是负责糊盖考生在墨卷上写下的姓名、籍贯等个人信息。其目的是防止考生与考官勾结作弊,试卷一旦弥封,阅卷官便只能见其文章而不见其姓名。
弥封完成后,墨卷统一送至誊录所。誊录所有誊录官一人,手下写手若干。其职责是用朱笔誊抄考生墨卷,要求誊抄内容必须与墨卷一致,不能多一字,也不能少一字,誊抄后的卷子称之为朱卷。誊录的目的与弥封所一致,也是为了杜绝作弊行为,防止阅卷考官通过笔迹辨认出试卷出自何人。每张誊录的试卷都要写上誊录人的名字,用以备查。
誊录完成后,所有墨卷和朱卷全部送往对读所,由对读所负责校对。对读所有对读官一人,对读人员若干,在对读官的监督下,对读人员两两一组,一人读考生原文,一人校对誊录卷,须一字一句用心校对,务使相同。校对完成后,校对人员要将朱卷编写序号,且卷末要书写“某人对读无差”的字样,以备检查。
墨卷经弥封、誊录、对读之后形成的有序朱卷将会呈送至公堂内帘。大郓朝的公堂以布帘为界,布帘以内称内帘,布帘以外称外帘。
内帘是主考官和同考官所居的地方。因为主考官负责出题、阅卷、评卷事宜,同考官从旁协助,所以为了防止泄题和作弊,他们会先于考生两日进贡院,居于内帘。外帘是提调官、收掌试卷官、誊录官、供给官等官员的居所。按制内外官不得互相往来。
内帘,同考官们忙得昏天暗地。
“今科应考的都是些什么人哪!简直是鱼龙混杂!“憾”“撼”不分,弃!”
“字体大小不一,有碍观瞻,弃!”
“一篇文章一个词语反复使用,言辞匮乏,弃!”
“虎头蛇尾,弃!”
“这篇文章做的还尚可,奈何有个字越了红线,可惜了,弃!”
……
六个同考官,埋头阅卷,八月的天本是秋高气爽,他们却忙出一身大汗,累的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
在同考官的右前方,有一个篓子,专门用来装被同考刷下来的考卷,才两日而已,每个同考前都装满了三个篓子。其实每篇文章他们都没有仔细看完,一般只会着重看首和尾,收尾若写的好,他们就会花时间看中间。收尾若是不出彩,就不会再给机会。外人都道他们阅卷之人只图速度,不尽心不尽责。他们自己是这么想的:时间紧,任务重,相互体谅咯。
同考官原仓山县县令柯桥基又打开一封朱卷,一目十行,片刻就夹紧了眉头,怒喝道:“词藻看似华丽,其实狗屁不通,这种人居然也配参加乡试!可恶!弃!”
柯桥基提笔蘸墨,青笔落在朱卷上。朝廷的规矩如此,考生应试用墨笔,誊录所誊录用朱笔,考官批卷用青笔,一点儿也行差不得。
“大人,且慢!万万使不得啊!”,刚刚写下“弃”字的第一笔,就被身边的助理拦下。
“嗯?”
助理欺身上前,在柯桥基耳边轻声说道:“大人,这试卷第一篇文章有来历啊!您瞧,头有‘终其’,尾有‘一生’,是东边儿要的人。”
柯桥基哎呦一声,俯身趴在朱卷上,果然看见了“终其”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