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你这辈子后二十年都得不到功名,要是再没有贵人提拔,只怕是永无出头之日。这番幸灾乐祸的话纪午十分善良地没说出来。
伍明经显然不能认同纪午的说法,反驳道:“做人做事,怎可以利益作为衡量的标准!仲谦兄的说法,置家族名声和自己的尊严于何地?”
纪午不屑地撇嘴道:“尊严这个东西,等你有了权利地位不是不取自来的吗”
“哼!兄台的这种想法未免太过势利,实非君子,恕伍某不敢苟同。”
“彼此彼此!”
观点不同,两人便不甚愉快的结束了入赘与否的话题,只喝酒拉家常。喝多了的伍明经有说不完的话,他把在户房里见到的陋习和陋制一股脑吐了出来,然后又说了一套他心里的整改方案。伍明经的话涉及地方赋税、粮价把控、田地丈量等诸多实际的问题,且句句言之有物,叫纪午惊叹不已,对他刮目相看。
“厚非兄弟才进户房半年多时间,就有如此见地,纪午佩服。来,喝酒”
纪午一改之前对伍明经的轻慢不屑,热情的劝酒,仔细的聆听。
有意结交伍明经,他知道自己不算个好人,只要有机会就会投机取巧,他身边的姜二和娄见一也都是一类人。伍明经则不同,他是个实在的好人,正直迂腐,把尊严和名声看得比利益重,两人虽然有很多观点相悖,但纪午认为他身边需要这么一个随时会驳斥他的朋友。
从这以后,纪午不再整月待在县学背书做题,月初和月末会出邀上伍明经喝点小酒,听他发牢骚,最重要的是伍明经这人有个特点,只要酒一喝多,话就跟着多起来。不过他不说胡话,说的全是自己在县衙的所见所闻所感,以及他的一些治县之道。总之纪午听了倍觉受益。
秋去冬来,隆冬严寒。
县学的房顶和地面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学院的师生都裹上了棉袄,家里条件好一点的,已经捧上了铜制的木炭小暖炉。纪午家里也送来了烘笼,底座是一个瓦罐盆子,外面罩着竹编笼子,平时要取暖时把烧好草木灰装在烘笼里,暖手暖脚都很方便。唯一不好的一点是没办法放在床上。
大郓朝有律,所有生员每年必须参加学政衙门主持的岁考。今年的岁考定在年前,纪午和县学其他八人共同租赁了两辆马车,日夜兼程往楠元府赶去。
近日雨雪绵绵,道路难行,纪午一行人直到考试头一天黄昏才抵达省城,火急火燎的投店住宿。
纪午先打听了房价,然后要了见地字号房,报名讳时,店小二惊道:
“可是生民县清水镇纪午纪老爷?”
“正是在下”
“纪老爷,鄙店恭候多时了,有人已经为您定好了上房”
纪午稍微一愣,眨眼的功夫便猜到定然是财大气粗的纪继生所为。
岁考只考一场,早晨进场,天黑之前出场。考题是由杨学政所出,考试内容与院试大抵相仿,只是缩减的题量。
岁考的规矩没有院试严,看守考场的衙役还不到院试的一半半,铜锣一响,开始发卷。
纪午审完题后没有立刻作答,而是哆嗦着身子跺脚搓手,他的脚和手都长了冻疮,手上的冻疮最严重,是个指头长了七个,其中右手长了四个。由于长期翻书写字,右手的疮都裂了口子,一执笔就会撕扯到疮口。
题目比院试轻松许多,不到申时,就开始陆续交卷,纪午字写得慢,直到酉时才交卷,和他一块交卷出考场的是罗锅头。
罗锅头穿得很厚,裹成了一个圆球,可还是冷得瑟瑟发抖,嘴皮都冻乌了。
“纪老弟,你考得如何?”
纪午照实说:“比院试简单,应该不会降等级,罗兄呢?”
罗锅头连打三个喷嚏,才勉强说出一句完整话。
“为兄也尚可啊切……啊切……”
纪午帮着拍了一下背,掌下的棉袄冷冷硬硬,不似普通棉袄松软,看样子罗锅头穿的袄子应该是有些年生了。棉花僵了,便没了保暖御寒的作用,难怪他穿那么厚还冻成这样。
“天寒地冻,罗兄快回客栈歇着吧,别冻坏了。”
别过罗锅头,纪午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考场外的豪华马车,驾车的人是阿弥。
“纪公子,快请上车吧,少爷和田公子都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