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一踏进这个帐篷,便感觉到了无比的阴郁寒冷。
屋中有炉火,有她悲伤眼睛。
红玫戳了下释心,轻轻道:“过去把火烧旺一点。”
她自己坐到凳子上,点亮了蜡烛。她点着后嫌不够亮,又点了三根。
她笑着问:“时月,你孩子呢?”
时月缓缓说:“他去外边玩了。”
红玫说:“你也应该去外边走走。我给你拿了这么厚的棉衣。你就算去黑龙江也一定不会冷的。”
时月看了眼身上的棉衣,忽得就哭了出来。
帐篷里有一个水瓮,一瓮水,一张桌子,一张床,一块厚厚的褥子,两床崭新的被子,两只暖壶,一个铝壶,一个炉子,一些柴,一个柜子。柜子里有棉衣,棉鞋。
时月哭着走到红玫面前说:“多亏了你呀!要不然我和孩子早就冻死了。”
红玫站起来,握住了女人的手:“这些都不过是简单的东西而已。你要吃什么就给我说,我帮你弄。”
时月道:“若在以前,这些当然很简单,甚至可以说一文不值,但是在这里即使有一万也买不来一顶帐篷。”
“也是”。红玫点头道,“如果有帐篷,这里的人就不会冻死了。你说寒冬的时候会不会有转机呢?比如日本人突然给咱们一人一顶帐篷?”
时月愕然道:“你疯了吗?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红玫神秘地说:“你看着!他们一定会给的。”
时月没有说话,坐在了释心身旁。
火光映照下她的脸愈显苍白,一双眸子也愈显暗淡:“现在你是不是不那么痛苦了?”
释心一愣,眼泪倏而落了下来。
只有眼泪,没有愤怒,但没有愤怒比怒气冲天更可怕。
没有愤怒恰恰说明愤怒已烙进骨髓。
红玫暗忖道:“你可真是的!我在他面前从来不提他妈妈姐姐的事。别人一提悲惨的事我就把他带开了。你现在偏偏要提。”
时月看到释心流泪,眼泪亦如泉水涌出:“唉!你也知道你叔叔去世了,孩子也变成了孤儿。我们出去了可怎么办呢?”
释心道:“阿姨可以找个善良的男人结婚呀!”
时月断然道:“无论多苦我也不会再找丈夫。我要自己把孩子养大。”
“为什么?阿姨替孩子找个爸爸不是可以保护孩子,保护您,还可以替家里赚钱吗?”
“可是我怎么知道他结婚以后会不会对孩子不好呢?”
“您至少应该试一试呀!说不定就找到好男人了呢!”
“这种东西怎么试?我就算自己一辈子不幸福也不愿孩子受到一丝伤害。”
她转首瞧了红玫一眼,温柔地说:“有红玫照顾你,你妈妈和姐姐也该放心了。”
释心流泪道:“我长大了也会照顾玫姐姐的。我还要给妈妈和姐姐报仇!”
时月道:“报不报仇并不重要,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就足够了。”
释心还想说话,门外突然进来两个男人。一个手里有个黑色的大袋子,一个提着捆柴。他们走到红玫面前,也不说话,只是朝她微笑。红玫指了下袋子,又指了下女人,提袋子的便把袋子给了女人。拿柴的把柴放在了炉子边。
两人走时朝红玫鞠了个躬,红玫飞到他们身旁轻轻说:“阿里嘎多。”
袋子里是套孩子的棉衣。女人起身道:“红玫,谢谢你。”
红玫搂住女人的腰,轻笑道:“不用谢!我先走了。”
女人道:“吃完饭再来。”
人们打了饭正往宿舍走。因为怕汤凉,有些人直接蹲在路边吃。
汤里只有点白菜萝卜,米饭也很少,但这却可能是他们一天仅有的食物。
他们手上,脸上生了大面积的冻疮。疮里脓流尽的开始流血。脓和血都流尽的皮肤就凹了下去,看来就像肉被抽了出来。有些人耳朵痒就拼命挠,甚至挠得都能看见里边的肉。
红玫虽然每天都会看到这些人,但每次都很害怕。释心看到他们时总会捏疼红玫的手,有时也会流下眼泪。
诚人想每天都给她送饭。她让他每隔两天送一天。她怕释心猜到自己和日本人有联系。
人山人海的食堂红玫已习惯了。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对食堂的臭气还是无法习惯。
她一进去就有个身材魁梧的老人迎了上来。他板着脸说:“我给你打饭吧。”
“好啊”!红玫眨着眼把碗递给了老人。
老人刚走,又有个身材矮小的老人走了过来。
他笑着指着角落里的一张桌子,道:“红玫,我给你和释心占了座位。你们过去坐吧。”
红玫红着脸牵着释心走了过去。
她暗忖道:“这男人的技术可真不错,就算用指头也能让人爽死。”
老人打饭回来,左寻右寻找不到红玫。好不容易找到,竟看见她对面坐着个和自己一样老的男人。男人正讪笑着看着自己。他恨不得把他的嘴撕到耳根。
老人脸更臭,看红玫的眼神也更冷。
红玫也不在意,笑着说:“八点在校门外等我。”
老人板着的脸忽得舒展开来,腰板也挺得笔直。他得意地看了眼对面的老人,又看着红玫冷冷道:“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没有”。红玫眨着眼说,“你技术虽然很烂,但身材却很魁梧,被你抱的时候我还是蛮愉快的。”
对面的男人不由笑出了声。老人斗败的公鸡般垂下头,悻悻然走出了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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