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央宫。
“崇宁——”
穆槿宁正坐在一旁安心等待,她来的时候太早,荣澜姑姑说今早皇太后身子不适,太医来诊治了下,喝了安神静心的药,如今正在午觉,不宜打扰。
她原本想要告退,毕竟在这个时候还来叨扰,于理不合。
荣澜姑姑却安慰她,说先候着吧。
她也不再拒绝。毕竟圣母皇太后在她回京不久就召见她,她应该感恩戴德。
手中捧着的茶水,早已冷了,她端端正正坐着,宛若木雕泥塑,动也不动。
三年后重回旧地,她谨慎了,也拘束了。
也不知是等了一个还是两个时辰,内室传来缓慢的脚步声,还有那一声呼唤,虽然平淡,却突地让她几乎一瞬间,就要崩溃大哭。
那曾经是她的郡主封号。
很久了,她都快忘记了,曾经有人被叫做崇宁。
双手颤抖着放下精细茶杯,穆槿宁面色一白,挺起身子却又不禁有些晃动,下一瞬一个踉踉跄跄,猛地跪倒在地。
“奴婢给老祖宗请安。”
“你——”
皇太后怔了怔,她曾经记得常常去皇后身边服侍的那一名少女,她的天真开朗,活泼娇美,也让膝下无女的太后颇为欢喜。“起来吧,快。”
以前的穆槿宁,若是听到这一句,早该娇笑着起身,宛若蝴蝶般步伐轻盈跑到她的身边,说些讨好的玩笑话,让太后夸赞她几句嘴贫胡说该讨打。
皇太后坐下,倚在桌旁,朝着不远的她伸出一手。
但如今的穆槿宁,却还紧紧低着头,跪在原地,轻声回应。“多谢老祖宗。”
好不容易等她站起身来,皇太后才仔仔细细打量着归来的女子,她的身子抽长细瘦了许多,那双动人的大眼睛更显得楚楚可怜,眼底的闪烁微光胜过泪光,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她。她今日身着水紫色的宫装,套着碧玉色的坎肩,虽然是簇新的,样式纹绣却也很为平常。盘着的黑发长发上,除了用一只白玉簪之外,别无他物。以往的崇宁,总是鲜艳灿烂宛若百花争妍,娇美的一个甜姐儿,如今却因为一片从容淡然,更多了几分天生姿色之外的风华。
“崇宁你一定受了不少苦——”皇太后眼眸一闪,示意穆槿宁坐到她旁边来,她却眼眸一暗,再度低下头去。
苦?
她已经快不清楚,什么才是苦。
她若自怜自艾,这世上又有几人会同情怜悯?
冷暖自知罢了。
“奴婢带了一人来拜见老祖宗,不知老祖宗是否允许。”将手小心翼翼送到皇太后的手掌之内,穆槿宁一步步走近皇太后,柔声说了句。
“人?在哪里?”皇太后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不见。
穆槿宁依旧不敢抬起头来,但语气却没有一分的拖泥带水,透露她的坚决和早有准备。“还在北门外,没有皇太后的懿旨,奴婢不敢自作主张带人入宫。”
没曾想过,召见崇宁,居然还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好,哀家就允了你。”皇太后手掌一挥,说道。
她倒要看看,崇宁带了何人入宫?难道是在塞外结缘的人?
只是一杯茶的功夫,公公急急忙忙带来的人,却是一名方脸十七八岁的女子,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个乡下丫头。
“快给皇太后行礼。”穆槿宁压低声音说道。
皇太后不以为然,方才的不祥预感早已消失,手中的茶盖默默滑过茶盏,再度抬起头来定在那乡野女子的身上,视线定在她的胸口,蓦地定住了。
丫头还跪在地上,只是她的双手并未覆在地毯上,而是胸口突突,仿佛怀抱着什么玩意儿。
“崇宁,你让她走近点!”
皇太后面色一沉,蓦地甩开崇宁的手,上位者的威严,猝然将整间屋子的空气,都冰冻起来。
即便等待她的是晴空霹雳,她也要学着堂堂正正做人。可怜雪儿从未进过宫,被皇太后一句冷叱,立刻吓得全身发抖。
雪儿怀中紧紧抱着的那个婴孩,也因为突地被吵醒,大声啼哭起来。
穆槿宁的心揪着,雪儿没有安抚孩子的经验,她又不愿孩子的哭声吵烦了虚弱的皇太后,只能亲自接过来,让孩子倚靠在自己的胸口,单手轻拍,孩子终于平息了,再度沉沉睡去。
“谁来告诉哀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太后重重一拍桌案,拧着眉头,穆槿宁的身子一颤,却还是紧紧护住胸前的孩子。
“噗通”一声,她的双膝重重跪在地面。
穆槿宁的面色惨白,她咬紧牙关,心中百转千回。“老祖宗,奴婢不敢隐瞒你,这趟回京没有任何肖想,只是想陪伴爹,抚养孩子,只想一家人好好的活。”
皇太后的嗓音幽然转冷,她从方才的慈眉善目,突地变成一幅冷面傲然。“孩子?你的孩子?崇宁你——你怎么这么糊涂?你正是大好年华啊……”
“奴婢不会再奢望任何东西,当年的确觉得什么都抓不住,只想脚踏实地找一个归宿,安一个家。”
穆槿宁深深俯下身,这副最谦卑最从容的面目,无声无息,却也化解了皇太后内心的怒火。
看来,当初的崇宁,早已不复存在。
周遭一片死寂,穆槿宁低着头,无法看到皇太后的怒焰,她却能够感知。上位者或许冷漠,或许热络,但他们有个通病,都是一样的喜怒无常。
说错一句话,就会万劫不复。
但她还是真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