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觉醒来已是申时三刻,另一头铺位上已经空了。她摸摸有点空得烧火的腹部,果断出去觅食。她从小就在这楼观山长大,几乎踏遍了每一处角落,就连门派的禁地都偷溜进去过几回。
她从小厨房里顺了几个包子,边走边吃,她一路遇到了不少熟人,但他们只是瞟了她一眼,根本没在意。念奴那张令人过目即忘的脸的确很好用。
她游荡到秉翠亭边,老远就看见那里聚了不少人,走近一看,却是有人在对弈,而那些黑压压围着的都是来观战的。执白棋的是李毓,而执黑的她也认识,是崇玄掌门在未出家前的一个子侄辈,从小就是个脂粉堆里滚出来的人物,是吴兴沈家的公子哥,叫沈博,自称手谈圣手,要她说,最多也就是个花间圣手。
沈博有一年来拜访崇玄掌门,正巧撞见楚昭华正习武到了一个瓶颈,闭关几回都冲关失败,正有一股邪火没处发,他上来就是姐姐妹妹地喊,楚昭华正心烦,几下揍得他头破血流,最后被师父罚了闭门抄经书百遍。而沈博养好伤后就灰溜溜地下山了,之后每年中秋前来拜访,看见她还是直勾勾盯着看,但只要她眼角朝他一瞥,他都会惊慌得跳起来。
“再有三步,愚兄就要小胜一局。”沈博摇着折扇,一脸洋洋得意,“师弟的棋艺也算不错,不过到底是愚兄痴长几岁,这副云子作赌注可便宜愚兄了。”
棋盘上,的确是黑子占了先。白子下得笨拙,布局又难看,可就是在这左一记昏招,右一记昏招之下,还能顽强和黑子相抗。黑子每每有机会连成大龙将白色吃掉一片,最后都功败垂成。
楚昭华看了一会儿棋盘,又往李毓的脸上看去,只见他悠然自得地抚摸着棋子,嘴角含着一丝笑,忍不住心道:真阴损啊,此人真阴损。
李毓根本不是棋力不胜,而是逗着人玩呢。
他忽然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和楚昭华对望片刻,然后朝她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手上落子又快又准:“那也未必,我看还能再多支持一会儿。”
李毓越下越快,而沈博的手腕却有些颤抖,许久也落不了一子,之前杂乱无章的白子不知怎么突然变成了活子,不管他走到哪里,都要损失一片江山。他计算棋路,算得汗流浃背,连后背都湿了一片。正当他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突然乌云盖顶、妖风阵阵,顷刻间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秉翠亭四面透风,又是茅草顶,在大暴雨下,毫无遮风挡雨的作用。
看客们都被浇了个透湿,纷纷寻地方躲雨。
沈博也忙不迭地站起来,拿袖子遮住头,大声道:“这雨下得这么大,多半一时不会停,现在我们胜负未分,算是平局,不如下回再战”
李毓用他那双水墨般眼眸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沈博有点脸红,但还是梗着脖子假装不知道自己输定了,转身就跑。楚昭华正站在他转身的路线上,跟他轻轻一撞,很快就站稳身子,同他擦肩而过。沈博只是看了她一眼,一看到属于念奴的那张寡淡普通的脸,也懒得再看第二眼。
楚昭华手脚利落地整理好云子和棋盘,在瓢泼暴雨中大声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躲雨”
秉翠亭离住客和内门的别院都远,前后都没什么遮蔽,但楚昭华知道往前去有个山洞,地底有硫磺矿,里面的活泉水还是个温泉。
雨大风大,她也没听见李毓到底回答了什么,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直接走在前面带路。她很快就找到了这处从前练功时候发现的清幽之地,拨开洞外的枯草,就往里面走,走不到几步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硫磺气息,水汽缭绕别有洞天。
“师姐知道不少好地方。”李毓展开湿透的衣袍坐在石边,他全身都湿透了,如羽墨一般的黑发结成络贴在颈上,眼角那颗泪痣却显得愈加清晰,看上去似乎没有攻击力,却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楚昭华不是沈博,既不会在李毓面前自称愚兄还一脸得意,也不会因为对方和颜悦色就立马蹬鼻子上眼。李毓如蛇又如狼,像蛇一样有着柔软的外表,又像狼一样狡猾冷酷,时刻都会寻找机会咬住对手的要害。
“以前练功很苦,剩下的时间就用来找个安静又适合练功的好地方了。”
李毓笑了一声:“有意思。”
他的一句“有意思”就像在说“真愚蠢”。
楚昭华绞了绞滴水的衣裳,站起身来:“殿下可以泡会儿泉水,等雨停了再走,我去外面守着。”
李毓忽然叫住她:“你的面具起皱了。”
楚昭华暗道糟糕,看来这雨实在太大,都把面具泡皱了。她小心地将面具取下,用袖子擦了擦,叹了口气,看来暂时是用不了了。她正要把面具小心地放进袖中收起,忽见李毓伸手过来,两根手指明晃晃地夹着一只鸳鸯戏水的荷包:“这是什么”
楚昭华摸了下袖子,转过头朝他看去,她一张脸孔被雨水洗刷得素白,唇却是红的,她本来就生的一副好眉目,在这水汽袅袅中更显得艳丽。
她本想说那荷包是她的。不过她的随身物件早在上思过崖的时候都被搜走了,就连一根发簪都没给她剩下。可若是说这是念奴的,容易被拆穿不说,这花里胡哨的鸳鸯戏水荷包一看就是女子送给男子的定情信物。
“这是殿下的。”
“哦”
“这本是殿下赢棋的彩头。”楚昭华面不改色地编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