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华终于再次看到了那个破绽,楚棘出手之前不知为何会有一个手腕抖动的习惯,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也足够了。她长剑破空,剑气正点在楚棘的手腕之上,那本来就是人体脆弱的地方,他手腕被伤,手中长剑自然脱手而出,当得落在比武台上,灌入半个剑身。
楚昭华长袖一挥,手中长剑也脱手而出,如白虹贯日,笔直地射向对方。
楚棘一手接剑,另一手同她对了一掌,两人都往后踉跄退开。他疾退几步,竟然收势不及,直接从台上摔了下去,若不是他的基本功练得十分过硬,伸腿往台上一勾,才安然落在地面,没有直接头朝下摔个四仰八叉。
楚昭华走到比武台边,注视着楚棘:“还继续吗?”
楚棘咳嗽两声,哑声笑道:“不,楚棘认输,是你赢了。”他一出声说话,就是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嗓子嘶哑得就连自己都要辨认不出来了。
显宗皇帝拍了拍手掌,站起身来,激动道:“好,精彩至极!你——”他突然想起她之前根本没报过自己的姓名,只知道是楚王府的人,裴珩立刻凑过去,在他耳边报上了名字:“巾帼不让须眉,当年公孙大娘舞剑,名动京华,如今楚氏昭华这一剑,震慑四海!”
长剑在她手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她拄着剑,单膝跪下。
“既然禁军副统领输给了南诏的楚统领,而你又胜了楚统领……”显宗皇帝沉吟片刻,“那么朕就赏赐给你禁军副统领一职。”
台下太子和秦王的脸色都变了。
禁军向来是皇帝亲自掌管,分配官职,太子和秦王相争多年,谁也没能把人渗透到禁军内部,而李毓的人却轻易挂职在禁军,甚至还是皇帝钦点,尽管身为女子身兼禁军副统领难免令人病诟,禁军男儿也不会轻易服从一个女人,可是楚昭华今日战绩实在太过辉煌,或许她有本事压得住底下的禁军也说不准。
楚昭华却道:“请陛下收回成命,昭华不过一介女子,又如何统领禁军?统领之后,又如何能够服众?”
“当年我西唐高祖皇帝开国之前,他的姊妹平阳长公主也曾领着一支娘子军,冲杀征战,战无不胜,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昭华眼界狭窄,出身于微,怎可同高祖皇帝时的长公主相提并论。何况楚王殿下于卑职有恩,又怎可轻易离去,若是陛下垂怜,请您将赏赐给予楚王殿下。”
太子和秦王同时松了口气,又觉得楚昭华不识抬举,竟然在皇帝面前讨价还价,若是显宗皇帝怒了,也不管她之前的功劳,迁怒于她,她有一百条命都不够死的。
果然,显宗皇帝沉下了脸不语。
楚昭华依然单膝跪地,微微仰起头看向最高处,裴相站在显宗皇帝身边,也注视着她,觉得她和记忆中的那个人真是像极了,当年她千里迢迢从南诏来到长安城,却见相府张灯结彩、朱门红帷,她转身就走——路途遥远险恶没能阻拦住她,家族正统没能阻拦住她,她只身一人而来,又只身一人而去,最后情郎成亲的噩耗也没击垮过她。
“裴相,你说这可怎么是好啊……”显宗皇帝忽然笑了,转头问坐在身边的裴珩。
裴珩站起身,微微低下身,笑道:“微臣读《史记》,感慨最深的则是《汲郑列传》中的翟公题于门上之词,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古话又云,贵易交,富易妻。楚家昭华此般念及旧情,却是难能可贵。楚王殿下眼光独到,倒也的确当得圣上夸赞。”
显宗皇帝大笑:“裴相说话,总是深得朕心。楚王李毓接旨。”
李毓越众而出,恭恭敬敬地双膝跪地:“儿臣在。”
“楚王李毓,喻德澹雅,为人善用,任兵部尚书至今,兢兢业业,肃整边陲,平时疫,剿匪患,现加封洛州节度使,赐东都行宫为府,钦此。”
李毓顿了一下,叩首道:“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氏昭华,这下你可满意了吗?”
楚昭华伏下身道:“谢陛下恩典。”
显宗皇帝又笑道:“你这可就错了,朕并没有任何恩典与你,不过怕这样一来,怕是旁人会说朕太过小气了,既然你身负武艺,那么宝剑赠美人也是一样的。”
很快就有人用托盘呈上了一把长剑来。
楚昭华双手接过长剑,又再次谢恩。
秋骊山日头大,皇帝晒了许久,也有些头晕目眩,便摆驾离去,待午后凉爽下来再进行狩猎。
玄黄丹的药效早已过去,而副作用却随之而来,之前跪在比武台上,她都是凭着意志力才没有倒下去,她缓缓走下高台,每一步都是凭着之前的记忆,她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可还没走到李毓那边,眼前一黑摔倒在地。这回的副作用比上一回更加严重。
楚昭华躺在被褥上,睁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帐篷顶上,竟还是什么都看不清,她挣扎着挥手出去,手腕却立刻被握住了。李毓握着她的手腕,低声道:“我就在这里。”
她睁大了一双茫然无光的眼睛,循声朝着李毓的方向看去:“我……我看不见你。”
“怎么会呢?”李毓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引导她顺着他的额头,眉毛,眼睛渐渐往下……鼻梁,嘴唇,下巴……“这回看见了吗?”
楚昭华顿了顿,收回手,她知道这是药效所致,总归只是一时的,虽然心中依然忐忑,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