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华脚下一顿,旋转的速度却也跟着提高,她水袖一卷,又卷起一只羊毫,左右手各执一笔,同时下落:“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如”
一股讥诮之气跃然纸上,看得李琉脸色阴沉,这贫贱女子实在大胆,竟然嘲弄他是蝼蚁他捏着酒杯,就差把杯子捏碎。
可惜李琉并不知道,楚昭华之所以会选南华经的开篇,不是因为想用其中的虫类来嘲讽他,而是因为这篇被罚抄的次数太多,不用思考都可以流畅地默写下来,当然对方刚好可以对号入座,那就是意外之喜。
乐师满头的汗水滴落在鼓面,把那层特别硝制过的羊皮鼓面印染出深深浅浅好几个印子,他手臂酸软,已经近乎虚脱,可那个跳舞的女子却还能跟得上节奏,他只好一咬牙,凭着最后一口气硬生生又把鼓点加快了。
楚昭华再是身法灵动,也来不及边跳舞边写还要边作画了,她回头望了一眼那乐师,双眼微眯,右臂的水袖飞去,其中暗含了她所有内力,只听一声沉闷的巨响,瞬间盖过了乐师的鼓点,她脸上的银制面具终于支撑不住,在这用力一甩袖子之后,咣当落在脚边。楚昭华脚步一顿,只咬了一下下唇,另一只袖子卷入墨汁和清水之中,啪得一下落在屏风上,晕染出一片墨色。
乐师被她打断了节奏,又咬牙继续擂鼓,可惜她的袖子再次击在鼓侧,那口大鼓又发出一声沉闷的“嘭”,中好踩在他两声鼓点的中间,听起来就像一声悠长的击鼓声。她这才慢条斯理地提起羊毫,在一片水色墨迹上缓缓勾勒几笔,用工笔的方式描画出苍山的轮廓。
乐师已经满身大汗,还不断被她打断鼓点,最后晕头转向,再也摸不清节奏了。只见她画完远山,又寥寥几把,勾勒出鲲鹏展翅的形态,这一幅屏风也已经完成,虽然字无法同书法大家相比,画也称不上精致绝伦,可若是配上这场精彩的舞蹈,简直令人血脉喷张。
她拢起满是墨迹的水袖,双膝跪在地板之上,微微低着头,只看见她颈项优美如天鹅,额头有细细汗水沁出,唇形殷红,在这片华丽花灯的环绕之下,秀美不可方物。
太子李疏忍不住击桌:“好,真是美轮美奂,令本殿大开眼界。是吧,四皇弟”
李琉悻悻道:“舞美,人也是极美,来人,带下去更衣。”
楚昭华被管家带下去更衣,她耗费了不少力气,双腿落于实地上了,倒是觉得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虚浮。虽然管家为她准备了洗澡水,她却不敢多耽搁,只用清水擦了身,换回原来的衣裳,就要回大厅。
却忽然听见有人在门外道:“殿下”
楚昭华刚系好衣带,就见李琉直接推开门,毫不避讳地踏了进来。
如果她刚才真去洗澡,那李琉冲进来可要把她看光了。楚昭华嘲讽地笑了一下,李琉看她,就像看到什么低贱的东西一样,他当然不会顾及男女大防就算他想当君子,也不会在她面前当。
“李毓倒是挺有眼光的。”他伸出手,点在她的额上,又顺着鼻梁滑到下巴,“也算是个美人。”
“秦王殿下。”
“李毓能给你什么名分地位金银珠宝”
“楚王殿下救过我的命。”
她这句话是没有一点水分的。如果李毓不帮她,她要不选择自戕,血溅楼观山,要不就是再次进普渡庵来一次带发修行,也许运气好在几十年后还能当个主持,不过那也跟要了她的命差不多。
李琉捏住她的下巴,手臂一用力,硬将她的脸扳过来,他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问:“他救你一命,然后让你用这条命还给他,你也愿意”
这句话问得太好了,她当然不愿意。
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怎么能说丢就丢
楚昭华垂下眼,微微一笑:“秦王殿下还是松开手,我刚才都没说完楚王殿下救过我一条命,我就会还给他一命,不过不是用我自己的换,而是用他自己的。要是在三个月前,有谁敢这样对我说话,还动手动脚,我就斩了他的手掌。殿下的运气还是很好的。”
那个时候,她也就不敌姬慕云,别个在她眼里就和青菜萝卜似的,管那青菜萝卜是什么身份。
李琉松开手,退后一步。
楚昭华以为他会大发雷霆,结果李琉却是笑了,唇角微勾,笑得一派意态fēng_liú:“不光长得甚和我意,就连性子也是,我就喜欢这样的野性难驯,喜欢驯服野马的感觉。”
“”楚昭华无言地看着他的背影,他这是喜欢受虐吗,出言顶撞和威胁非但没有激怒他,反而让他像打了鸡血那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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