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裴昭容也没有叫李毓与他一同用膳,而是随他继续一个人用饭。用过饭后,他又重新坐在书桌边温习今日太傅所讲的课业,温习过课业,又临摹了大半个时辰的字帖,因为下午拉弓时间太久,他的手心全已经起了水泡,只用布条随意包了下,继续临帖。
楚昭华探究地看着他的手,这真的不会痛吗?水泡若是不挑掉,再敷药,说不好还会溃烂。她挪过去,拱了拱他的手背,又朝着他的手心喵了一声。
李毓勾起嘴角,用不拿笔的那只手揉了揉她的头:“不能请太医。”
不能……请太医?为什么?楚昭华歪了歪脑袋,不解地看着他。
“嗯,不能请,太子和四皇兄都没受伤,只有我请了太医,会显得他们都没有好好学骑射。”李毓解释道,“也不是第一次了,明日再去练拉弓,水泡就会磨破,之后敷点药就会好的。何况……”
还有下文?
“母妃也不会为我请太医的。”
“喵?”
“其实母妃也有自己的难处。她在宫外没有人,又不受父皇宠爱,还能把我养大已经很艰难了。太子之前还有两个兄长,都早早夭折了,我之前也曾有过五哥……活着很不容易。”
楚昭华用脑袋细细地蹭他的手背。
“殿下!”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和嗓音,管事嬷嬷不等他答应就一把推开了门,“殿下,皇上今夜要来清思殿,昭容娘娘请你现在就过去。”
这位嬷嬷的确是裴昭容身边的陪嫁嬷嬷,她不待他回答就闯进来,实在是大为失礼,可皇帝留夜的事情却是太重要了。他的母妃并不得宠,一个月中,皇帝摆驾清思殿绝超不过一回,有时候两三个月都不会来一趟。若不是裴昭容有了李毓,估计已经被皇帝忘到脑后去了。
楚昭华早在管事嬷嬷叫门的时候就嗖一下跳下桌子,藏在桌角边上。
李毓放下笔,轻声道:“我这就过去。”
他的母妃早就放弃留住皇帝的欢心,而把暗道修到了萧太后处,每日都勒令他必须早起请安,陪祖母说话,不管下雨落雪,亦或是大暑寒冬,无一次缺席。她从他开始记事起,就告诉他,若是要在父皇面前同李琉争宠,他只会自取其辱,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寻求太后的支持,必须每天都去请安,不管太后愿不愿意见他,也不可有一日缺席,因为一旦缺席了,他之前的努力都前功尽弃。
他还要讨好太子,在不得罪李琉的情况下支持太子,只有这样,他将来才能依靠太子在朝廷中站稳脚,暗中谋求自己的势力。
他进了母妃的寝室,只看见裴昭容正在梳妆打扮。她听到皇帝将要摆驾清思殿的消息后,就开始精心打扮,看似简单的妆容其实要花费足足一个时辰,看似简单的一个发型,却要经过按摩、涂抹香油、梳通发髻等好几个程序,她是美丽的,不是那种端庄的美,而是冷冰冰的又带点能够激起男人的征服欲的美,可惜,她从进宫开始,就一直不被皇帝喜爱,说不上得宠,也说不上冷落,毕竟连皇帝一面都见不到的女子这深宫中还不知有多少。
她的右眼下方有一颗浅淡的泪痣,她特意用眉笔点深了,更显得诱惑。
李毓恭恭敬敬地道了声:“母妃。”
“你今日去习武场了么?”裴昭容看着铜镜中的人影,明明也是年轻又貌美,可就是得不到像定南夫人一般的隆宠。总有人说什么西唐的皇帝总是会被南诏美人迷惑,这话简直荒唐。
“是。”
“把手伸出来。”
李毓依言摊开了自己的手掌。
裴昭容看了一眼,又把眼神转回到他身上:“等下你父皇来了,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他自然是知道。
“并不是母妃不关心你,要拿你争宠。若是连命都保不住,我再是爱护你又有何用?”裴昭容伸出手臂,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轻声道,“咱们要先保住性命,才有将来……你要记住,你将来是必须跟太子站在一块儿的,四皇子母族势力太大,只有你和太子联合,才能和王家对抗。要是有机会,母妃会帮助你在太子身边站稳脚,取得他的信任。”
李毓垂下睫毛,低声道:“是,儿臣都知道。”
可是很多事,知道是一回事,付诸行动又是一回事。
就像是读书习字,明明他是学得最好的,可在太傅口中就是比不上太子,而在皇帝眼里,又比不上李琉。他这样小心翼翼地、卑微地讨好他的父亲,没有用,根本没有用,他知道,但还是不甘心。
“皇上驾到!”龙撵在清思殿外停了下来。穿着玄色常服的显宗皇帝步下龙撵,穿过一众行跪拜礼的宫人步入宫殿。裴昭容抬手理了理云鬓,广袖素衣,倾身拜下:“臣妾见过陛下。”她虽是深深地拜了下去,可是一张脸却调整到最美的一个角度,一双剪水眸含情脉脉,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在这瞬间改变了,虽然还是清冷,可却更像是倾慕夫君的妻子。
“儿臣叩见父皇。”李毓撩起衣摆,背脊笔直地跪在母妃身边。
“免礼,”皇帝先扶起裴昭容,又在李毓的背上拍了拍,“少君近日可有好好念书习武?”
这句话问得真是多余,今日他不就亲自来看过他们读书?李毓眸色微暗,抬头朗声道:“太傅说儿臣识文断字尚可,习武却差了,尚且不能拉满弓。”
皇帝扶着裴昭容在榻上坐下,又问了她最近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