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暖坐了许久,直到脑仁不昏沉了,才唤了周来运家的伺候。
周来运家的手脚麻利,又熟悉她的偏好,于是赶紧传了一桌清淡的膳食来。
郁暖本是饿的头昏眼花,然而看到这么一桌她又吃用不下了,只觉得唇齿间乏味的厉害,手臂纤细的没有肉,捏着木著夹着十几粒米儿,小口小口的吃着,一双杏眼垂着晃神,像是在思虑旁的事体,默默坐在那儿乖顺的很了。
周来运家的瞧着揪心,但却不能上前哄着。
她家主子便是这样,其实也不是矫情的姑娘,给她甚她都能泰然受之,喜不喜欢另说,但从不会自怨自艾委屈上。
即便没有金尊玉贵的生活,她或许也没有多大的难堪和无措,日子还是照样过,仍能一日譬如一日觉出滋味儿来。
只她不觉着,外人瞧她受罪,一颗心却要摇摇悬起。
郁暖只动了没几口,便搁著洗漱,边拿细葛布的巾子拭面,才若有所思道:“等会子无事,我去余姚山上香罢。”
周来运家的:“…………”
小姑奶奶前些日子打死也不肯出门,一提起便拨浪鼓似的摇头,面色苍白怯怯,可怜的要命。
怎么今儿个,倒是来了兴致?
这可不成啊。
周来运家的面色似有纠结,小声与她道:“夫人,不若咱们过两日罢,您瞧您今儿个身子不爽利呢,咱们庄子虽在余姚山上,却还差半程山路,这颠簸来去的可怎么好儿?”
郁暖眯着眼看她,雪白的手指并起支着下颌,柔声道:“可是我月份都大了,再过半月大夫都讲要在家中安胎,不好出门了,我不趁着这几日予孩儿祈福,还能等何时呀?”
周来运家的无奈,只好解释道:“其实……今儿个余姚山封山,您是上不去的。”
郁暖睁大眼,轻声自言道:“也不用这么骗我罢?方才那人不就是香客吗?”
周来运家的尴尬道:“那位贵客不一样,封山令……就是为了迎他罢了。”
郁暖有点手脚冰凉,睁着深棕的杏眼,小声慢慢道:“那你说,他是什么人啊?”
她说着话,眼圈就红了,也不晓得是被吓得还是被惊的,捂着肚子小脸苍白,糯糯抿着唇瓣。
周来运家的也没想到自家夫人这么害怕啊,这这不正常啊,于是赶忙上前扶着她道:“他也非是甚么特厉害的人,不过是……江南总督府的公子而已,您莫要害怕的,现下的权贵都一个样,出门到哪儿都排场大的很,但惊扰不到您。”
郁暖看着周来运家的,眼眶泛红,慢吞吞怯懦道:“那可真是霸道,我最不欢喜这样的人了。”
周来运家的:“咳……其实人还挺好的。”
您以前可欢喜了。
抱着人不撒手,粘在他怀里软着叫夫君,硬是要给他生孩子的时候……给奴婢一人便撞见几趟,私下里也不知如何痴缠了。
当然,这种话不能乱说。
郁暖却认真评价道:“他看着文质彬彬的,其实不算甚么好人。回想一下,套了我不少话,自己倒是一句没多提,城府太深了。”
虽然棺材铺老板之类的并不是实话,回想一下还是觉得自己应该闭嘴的,她可能会被打死吧?
不被打死也好不到哪儿去。
“咱们离他远些,万一他往后再路过,你也不要放他进来了。不然我会生气的。”
周来运家的:“…………”这叫奴婢怎么接话呢?
郁暖认真道:“听见没呀?”
周来运家的老老实实道:“懂得了。”但真来了奴婢可不敢拦,您要不自己把人轰走?
待回了主屋,郁暖一个人坐在榻上,透过茜纱窗看着外头的烟雨朦胧,还有一汪清凌凌的池水,忍不住叹口气。
好日子要到头咯。
她摸着肚皮自言自语:“宝宝呀,你甚时候才能出来和娘亲作伴呢?”
“还有啊,你真的只有八个多月吗?”
“太胖了罢?我明明没吃那么多的。”
她也不晓得,胎儿过大会不会难产啊,听上去有点可怕。
郁暖甚至不敢保证,自己有没有力气能顺利把孩子生出来,想想便有些忧心的。难产死掉什么的,以前也只是听说过,但在自己身上发生,却还是极抗拒可怕。
算了,担心这么些没意义啊。
郁暖想着,又四脚朝天瘫在榻上,不知不觉便睡着了,长发凌乱铺散在榻边,她的面颊红扑扑的,睡得有些香甜。
隔天周来运家的服侍郁暖起床。
郁暖难得能睡到接近晌午,便有些叹气与她抱怨道:“最近愈发嗜睡了,一醒来日头当空照着,我都不想出去走走。”
周来运家的柔声安慰她:“您已经起的很早啦,都没有错过午膳呢。”
尽管她的称赞非常真情实感,但郁暖仍觉得自己被讽刺了。
什么人才会每天一觉醒来吃晚饭啊?
郁暖觉得自己忽然有了斗志,她得证明一下,自己其实没那么懒的,况且多走路也好,昨晚睡前……睡前??她好像还在担心难产来着?虽然不怎么记得了。
于是郁暖认真问她:“现下山上能行路么?”
周来运翘起唇角,顺着话头道:“能了,趁着天光整好,路也平坦,您若想要去庙里也成。”
郁暖便点头道:“收拾收拾,我沐浴过后,想去庙里上柱香。”
她就是忐忑的,临时抱佛脚也好,求佛祖老爷保佑保佑,让她母子平安便好啊,没人为她求,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