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司马奕有了个新相好,是个唱戏的小男生,扮起花旦来美艳不可方物,简直倾国倾城。
我叫他二爷。
这天我去,他正与龙二在池塘边下棋。
龙二节节败退,最后把白子儿一撒,“我不下了。傅姑娘,你来。”
司马奕摸着太师椅上的簇新虎皮,“非鱼,你便陪我来一盘。”
他这虎皮据说是从西南边的外族人手里买来的,听起来大概是今天的孟加拉虎之类的,说起来,这家伙对野生动物的毛皮还真是执着,大夏天的也不嫌热。
我看着那虎皮皱眉轻叹一声,心不在焉地道,“围棋我不在行,只会五子棋。”
“五子棋是什么?”他问。
这一问,问得我心思一个恍惚,摇摇头,“不是,我说错了,其实我会下的叫弹子跳棋。”
“那又是何物?”
我用笔画出了大概的图形,又解释了玩法,“这个棋,两个人能玩,三个人四个人也能玩,要不要试试看?”
司马奕便叫了管家来,把图样给他看了,“去做出来。”
管家看了看,道,“少爷,棋盘用黄金,这棋子,便用白银标号可好?”
我太阳穴跳了跳,就听司马奕道,“俗人,棋盘用田黄,棋子用各色水晶。”
“啊呀呀,”我袖子胡乱摆了几下,“司马公子,这棋用那些贵重金属稀罕石头做反倒失了乐趣,哪用那么麻烦?来来来,我给你看看平民的下法。”边说边对管家道,“舒伯,去帮我拿块布来,越厚越好,再找三十个小石子,一把剪刀,还有一支笔。”
管家替我拿了来,我在布上按照棋盘剪了许多小洞,再用笔在每十个石子顶端做不同记号,然后拍拍手,“成了。”一边把那些石子摆好,“来玩吧。”
司马奕盯着我看了半天,突然笑得前仰后合。
“司马奕,你是不是在嫌弃啊?”我撇嘴道。
“是啊,你这棋,”他拈起一个石子,“真是丑得很。”
“那算了,别下了,我走了。”
“哎,”他拉住我,“我只是说它丑,它就是丑嘛,龙二,你说对不对?”
龙二捂嘴笑,“我瞅着傅姑娘这棋做得倒是巧得很,奕哥,你就别拿她打趣了。”
我斜了司马奕一眼,“玩,还是不玩?”
“算了,”他媚笑,食指在我鼻尖点了一下,“且将就着用吧。”
第一盘,我故意输给他二人。
“输了,该罚。”龙二道。
“罚什么?事先怎么没说?”我暗暗后悔。
“输了当然得罚,”司马奕笑嘻嘻,“罚什么好呢?让我想想。”
“罚什么都成,就是别罚钱。”我讨好地笑。
“那就罚你最拿手的,你给龙二做套衣裳。”司马奕道。
“一句话!二爷肯穿我的衣服,那是我思青坊的荣幸。”我拍拍心口,“这个罚,我乐得领。”
又一局,龙二输了。
“也罚二爷最拿手的,”我拍手,“二爷来一段。”
龙二轻轻浅浅地笑,拈起兰花指,慢移莲步,唱道,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
那鸳鸯来戏水
金色鲤鱼在水面朝
啊,水面朝,
长空雁雁儿飞
哎呀雁儿呀
雁儿并飞腾
闻奴的声音落花荫
这景色撩人欲醉
不觉来到百花亭。”
熏风拂面,满是荷叶清香,我与司马奕打着拍子,轻声和。此刻,也可算逍遥无穷。
我将图稿设计好,几个来回,拟定了,量了尺寸,再谈定料子,就已入秋了。
司马奕替龙二选了缠丝锦,这料子只有陵国工匠才懂得织,陵国灭后,愈显珍贵。这料子的特点,就是轻、薄、透,偏偏又细密得很,风雨都穿不过,想看什么的话,自然只能是雾里看花了。
树上的叶子全黄了的时候,赵赫来了。
他看起来有点说不出的古怪,虽一如既往地笑着,我却觉得那笑里多了几分阴沉。
他道,“非鱼,本来说三个月来看你的,却出了些事情,没走开。”
司马奕告诉过我,大漠的老皇帝五月初殁了,赵赫继位,所以,他已经做了几个月皇帝了。
我摇头,“无妨无妨。你忙,我知道。”
他会意地笑,嘴角几许酸涩,“你这生意,倒是做得极好。”
“是啊,亏得司马公子多方照拂,不过说到底,还是要感谢赵兄才是。”
他仍不深不浅地笑着,“之前,我引荐你给司马奕,其实是想他给你钉子碰,然后便可以理所当然地带你走,没想到,你连他也降住了。”
“赵兄说笑了。”我哈哈道,“就算我搞不定司马奕,也会有其它路子,有志者,事竟成。”
“非鱼,”他摇头,“我真羡慕你,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知道吗?我现在,很不开心。”
“赵赫……”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心里一阵疼。
“非鱼,”他将我的手呵住,“你愿意帮我吗?”
我垂眸,“赵赫,我很想帮你,但很抱歉,我真的帮不了你。”
他眼里波澜起伏,“若我想,今日,便用强也带了你回去……”
我抽出手来,“若那样,赵兄身边只是多了个不开心的木头人罢了,实在是下下策。”
他突地大笑,“非鱼,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那样做?”
我直视着他的眼眸,“我还叫你一声赵兄,便是赌定你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