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哪怕是景福宫的几位宫女也是喜上眉梢,贞婉皇后搬入景福宫已经半个多月了,皇上常常忙于国事,从未到过景福宫,更别提跟皇后一道用晚膳。
她们个个忙里忙外,每个人的脚步都带着仓促,紫鹃已然能井然有序地指挥才进宫不久的宫女,一道道精致菜肴摆盘上桌,不难张罗了一桌酒席。
秦昊尧双眸闪动,不动声色,一撩衣袍,迳自入席。两人用了晚膳,穆槿宁还不曾开口,秦昊尧已然做出决定,一声吩咐下去,他会在景福宫过夜。他环顾四周,景福宫的轮廓没有任何改变,唯独其中的布景已经改去了五六成,他负手而立,仔细看了一遍,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座宫殿,已然跟他印象中的景福宫不太一样了。
穆槿宁安然地站在秦昊尧的身后,顺着他的幽深目光望过去,他分明一个字也没有说,但为何她却仿佛感知到他心中的澎湃激昂?!
将右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她的面容轻贴在他的胳膊上,哪怕是一样的风景,一样的人世,落在每个人的眼底也全然不同。若她的这双眼睛,已经看透人世繁华,已经看遍姹紫嫣红,那么秦昊尧也定是如此。
她从未问过他的过去,或许哪怕是以前,他也不曾对自己谈及心中的往事,他一定会将伤痛阴霾尽数埋葬,才会成为如今这样铁石心肠的天子。
过去的她,是否也有一刹那的念头,觉得爱的太苦太累,甚至想要放弃,想要逃避?!
“朕对景福宫并没什么好感——”秦昊尧这么说道,俊脸上,泄露一丝厌恶。圣母皇太后还在位的时候,也在景福宫住了将近二十年,然后就是秦昊尧的皇嫂德庄皇后,近百年来,景福宫一直是几位皇后娘娘的住所。但就这两位而言,已然让他看清后宫女人的真实面目。
不够聪明的,不但保不住自己的位置,更多的是将青春年华葬送在深宫之中,太聪明的,却又庸人自扰,工于心计,跟敌手斗上一辈子也不肯停歇。
但如今他重新看景福宫,这儿的围墙是新砌起来的,也重新刷了明亮的红色,方才穿过庭院的时候,感觉变了,骗不了任何人。
时间,像是静止了。
“皇上的生母是……”穆槿宁才开口,不过问了半句,却突然后悔了,她本该更加小心谨慎,在她根本无法确认她到底是不是冒犯了他的禁忌。在秦昊尧身边这么久,她从未听说过他说起自己的娘亲。她粉唇一抿,不禁被秦昊尧回过头来的眼神震慑住了,心越跳越快,那个俊美无俦却又一身寒意的男人,双眸锐利,如今轻易捕捉到她的视线,凝神望着地。
只是,她虽然不安,却不觉得恐惧。
“是个道,他跟妹妹年幼丧母,对于生下自己的那个女人,哪怕对比语阳年长几岁的他而言,他拥有的记忆也是零碎模糊的,语阳对生母更是毫无印象。在后宫之中,多半后妃都胜过他生母的头衔,那个女人……地位很卑微,当年皇帝只是喜欢她怯弱纯良,宠爱了几年,生下一对儿女之后,后宫之中又有了新人,皇帝就渐渐将这个女人遗忘了。她没什么心计城府,也不知该如何扳回一局,寂寞孤独也无妨,只想尽心养大儿女,但最终却不曾料到自己红颜早逝,儿女各自被其他后妃抚养的结局。
要是生母是个城府深沉的女人,绝不会沦落到这样天地,不但无法保住自己的性命,更无法保护自己尚且懵懂的儿子和还不曾牙牙学语的女儿,生母是个没有野心的女人,否则,也绝不会到死的时候,还只是个美人而已。听闻她是贤淑而温和的女人,就像是幽谷空兰,本该生在清幽山涧,而并非生在如此险恶的深宫。她哪怕没有任何野心,若是想要维护自己的孩子不被欺侮不被践踏着长大,也该改变决定,冠在她头上的名分并非就是枷锁,更是对他们母子母女的最大庇护。
穆槿宁闻到此处,不禁微微蹙眉,没想过他仅存的记忆,却也只是关于生母的名分。在众人看来,他这么骄傲,全然不像是如此在意名分和过去的男人。就算是生母的离弃曾带来伤害,那强烈的生硬的自尊心,只怕也容不得旁人的同情与怜悯。也难怪他登基之后对后宫重新订下的几条规矩,冷硬得不近人情,仿佛在他的生命里,从来就只有责任,容不下半点温情,对他而言,他从小就是拖着伤口,走过任何一个难关,长成一个冷漠孤单的皇族少年,没有父亲的指点,也没有娘亲的包容,他才会养成独来独往,一意孤行的性情。哪怕是嘘寒问暖,他也不曾过过一天,有谁生来就是冷冰冰的呢?
穆槿宁鼓起勇气,眼眸柔和,走到他的面前来,握住他的大手,神色动容。“别恨她,无法看到自己的儿女成长,是每一个当娘的遗憾,那些年,她心里定也很苦。”
黑眸深处,闪过一丝柔软的光芒,却又迅速消失不见,秦昊尧也不是没曾想过,哪怕亲人离世之后,他也能偶尔回想她的音容笑貌,也可以在脑子里重温美好温暖的记忆,可惜他没有一点一滴,一丝一毫,他能想到的,都是冰冷的遗憾,能触碰到的,也只是回忆的高墙而已。
秦昊尧的视线从软嫩的小手,挪移到她晶莹光洁宛若娇嫩花颜的脸上。两个人的手一直牵着,他们在沉默着等待,到底谁先开口。
他铭心自问,自己谈及生母的事,定是看起来不悦避讳,面色阴沉冰冷,但落在别人眼底,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