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水溶,站在书桌旁,亲自为宝玉磨墨,在宝玉身侧细看,再观宝玉的神情,心中却是吃了一惊,此时的宝玉虽是微醉,但嘴角含笑,眼中含情,时不时又有一丝痛苦从眼中抹过,似对着一个人般?
这个人是谁?是他所说的林妹妹么?若真是的,那宝玉对那林妹妹当是用情之深的吧?即用情如此之深,即是一起长大,何以没有成婚,娶的却是她人?那个叫薛宝钗的女子?难道,凤藻宫贾妃不想成全她的亲弟弟?
宝玉一一写完,只觉疲惫之极,心中又似乎是多年的郁闷一扫而空般,竟自倒在床榻上睡去。
水溶默默的将锦被替宝玉盖好,这才拿起宝玉方才所写的诗一一看来。
首先映入眼脸的,是一首《咏白海棠》,只见上面写道: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果然有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之句。”水溶心下沉思,对黛玉的诗越来越感兴趣,于是继续下翻看下去,竟是三首关于菊花的诗,想着正逢菊花的季节,感兴趣的一一看了下去。
其一《咏菊》
无赖诗魔错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毫端蕴秀临霜写,口齿噙香对月吟。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其二《问菊》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其三《菊梦》
篱畔秋酣一觉清,和云伴月不分明。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睡去依依随雁断,惊回故故恼蛩鸣。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
“果然有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之句,咏菊做得浑厚,问菊做得雅致,两种风格,竟出自一人之手,实属难得,实属难得呀。”水溶赞叹不已,“即使是我,也写不出这么好的诗来。冠我贤王之资,实在是……”摇头不已。
接着,水溶再一一往后看去,写着《秋窗风雨夕》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绿。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泪烛。泪烛摇摇蔬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罗衾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水溶看罢《秋窗风雨夕》一诗,微蹩眉头,“人说卧听南窗雨,你这秋窗雨却不比它差分毫,只是过于悲惨了些,是怀念故乡之故,还是在贾府……”
再往下看,是一首关于桃花的长赋,写着《桃花行》,题为桃花社社主潇湘妃子所做,写道:
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东风有意揭帘栊,花欲窥人帘不卷。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花解怜人花也愁,隔帘消息风吹透。风透湘帘花满庭,庭前春色倍伤情。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栏杆人自凭。凭栏人向东风泣,茜裙偷傍桃花立。桃花桃叶乱纷纷,花绽新红叶凝碧。雾裹烟封一万株,烘楼照壁红模糊。天机烧破鸳鸯锦,春酣欲醒移珊枕。侍女金盆进水来,香泉影蘸胭脂冷。胭脂鲜艳保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泪眼观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泪痕!
“桃花社?潇湘妃子?”水溶心下暗自猜测,猛然大悟,“是了,想她们在园中无聊,结了诗社,而这林妹妹以此《桃花行》一诗夺得魁首,被封为社主,那这潇湘妃子则是她的号了。”
默默想着,又将此诗读了一遍,“人说诗如其人,只是过于凄惨了些,你在贾府的生活真的就是那般的凄苦么?”
喃喃说着,再将最后一副展开,居然也是关于桃花的一首长赋,写的却是《葬花》,上写道: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处诉,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是谁?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顷。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艳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愿奴肋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坯净土掩风浪。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体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水溶读罢,一时不觉痴了,想诗中之人中如何在那落英缤纷中拾掇着那些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