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疏再次睁开眼睛,窗外泛起了细细的亮光,几颗星子还闪烁,泛白的叶露吹了一阵凉风将木几上插瓶的海棠花瓣带到她的眉心上。
她慢慢抚上自己的脖子,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却摸不到那致命的伤痕,原来她没死。
李疏不由一阵骨寒,丈夫死了,儿子也死了,难道他还不允许自己死的体面一点,青史上那些个好名声,他倒是真的不在意。思及此,她脑海里闪现过的火光、鲜血、厮杀和吼叫恍若冷刃,纵然消逝却在她心头不断刻磨着,只要她回头就能深陷痛苦泥沼,可耳边却还有一句“定嘉,你好好活着,不要……”
不要什么?
那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小字。
李疏潸然泪下,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他还说了什么,随后她连他的一块衣角都没有摸到,一道宫门隔开生死,高台之下,身穿黄袍者撷笑而来,她没有多想就挥剑自绝,倒下的时候,那天明明是深春,却天降大雪。
李疏捶胸啜泣,身体发冷,脑子里却都是那天的画面,许是惊动了在外守夜的人,珠帘轻挑,进来两个梳着双丫髻的侍女,一个赶忙来床边安抚她,另一个沏了热茶递过来。
“郡主怎么了?快别哭了,这要吓坏奴婢了。”那婢女说着,用力拉着李疏的手,想让她清醒过来。
李疏泪眼模糊,那侍女拿着帕子细细地将她的脸庞擦干净,眼前的两个人才渐渐清晰起来,她嫩绿色的发带缠绕发髻,着浅粉色的短褙子,齐腰石青色绣迎春花底的长裙,面容姣好,此刻眉眼间具是担忧,另一个端着茶水的侍女,则穿了浅蓝色的短褙子,其他装束与其无异。
蓝衣侍女将茶水递过来,李疏慢慢饮了一口,顿觉嗓子舒服了不少,才道:“下去吧,哀家想自己待会儿。”这才在床上翻了个身,面朝里沉沉闭上眼睛。
两个侍女像是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惶恐不迭,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粉衣侍女柔声道:“郡主是做梦魇着了?”
李疏刚想睡下,听见她说话,登然就清醒了,“郡主”?她在宫中几近二十年,从皇后殿下到尊称太后,年年岁岁的,已经没有人敢称呼她为“郡主”了,只在她出嫁前的几年里,倒是常能听到这两个字,不过大多跟随不好听的字眼,比如“坡脚”,比如“破相”,再比如“没人娶”。
李疏翻身坐起来,扯了扯锦被,看着这两个小侍女,她有点眼熟,不过一想到是端王派来的,她就止不住的浑身发颤,是一种想杀人的冲动,她冷笑道:“怎么?端王不让我作太后了,还能让我作郡主?还不如早早处死我,也省的我碍事!”
两个侍女听罢,扑通就给李疏跪下了,那粉衣侍女哭道:“郡主您怎么了?您不认识杏杳了?”
说着,那个蓝衣侍女也随着哭起来,轻抖着肩膀,她脸上稚嫩,只十四五岁的模样,没经过事情,大概是给吓得脸色惨白。
“你说你是谁?”李疏一口气堵在胸前,再看这个自称是“杏杳”的侍女时,眼前却是一个身着大红圆领宫装,头戴五凤翟冠,额上贴着金宝花钿,正嗤笑她的张狂女子,那不是瑶贵妃又是谁!
杏杳是她的陪嫁宫女,从凤仪宫到慈宁宫,她一直是宫中受人尊敬的女官,李疏当然也很信任她,可就是她在小皇帝登基的第二年,在李疏最慌乱的时候,爬上了皇帝的龙床,她本想杖毙这个贱奴,可皇帝不肯,当时朝中一片混乱,繁杂琐事逼得她不得不赶紧结束了这场闹剧,只好给了她位分。
从她的侍女摇身一变却成了她的儿媳,李疏气得要吐血,恨她坏了皇帝的名声,却又不知道她的心思怎么突然变成了这般。
更可恶的是,这杏杳居然还怀上了皇子,之后就愈发对她不敬,这时候李疏倒不恨她了,只觉得她恶心,可还没等李疏抽出手来收拾她的时候,李疏自己先了断了自己。
“奴婢是杏杳啊!郡主你到底怎么了?”
杏杳哭的更伤心了,她本就不想来伺候这么有身份地位的主子,听说身份越高的主子,脾性大多有些奇怪,她刚来的时候这位主子还笑眯眯的对她嘘寒问暖,怎么转眼就这般语气冷酷?是她做的不好了?可她自问并没有什么大的过错,她泪眼汪汪的,也不敢抬头看李疏。
李疏心下疑惑,面前这个小姑娘是杏杳?怎么可能呢?她明明……
李疏抬眼看着屋子,鎏金仙鹤香兽袅袅飘着香烟,屋子里萦绕着石兰清香,窗边是看上去有些年纪的楠木夔龙纹卷书案,案上三山,定窑的秋蝉桐叶玉笔洗……
身下也不是她睡了许多年的断纹千工拔步床,而是一张铺着绣竹叶的软褥藤床,旁边是新刻了卷云的梨木天然几,几上放了两本书同几卷画,白釉小瓶内一枝海棠开的正好,许是夜里下过了雨,窗台边雨渍苔生,绿褥可爱,藤蔓顺着窗边盘绕,丝绦垂下,青葱欲浮。
石砚屏风隔着微微晃动的珠帘,这里同她在琅一模一样。
李疏楞了一下,哑然道:“把镜子给我。”
杏杳慌慌张张的站起来,跑到梳妆桌上把镜子捧过来,跪着捧上,李疏接过来,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翻开背负花鸟纹的铜鉴,镜中容颜素净婉丽,如瓷如玉,眉毛细细,眼睑单薄,杏眸中似有繁星点点,只一道伤疤从额上穿过鼻梁蔓延到脸颊,如冰玉炸裂,这不是那个为了掩盖伤疤,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