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挂羊头卖狗肉的看戏之旅以后,宋司南和叶江川之间的距离无形中拉近好多,但是越近她就越矛盾,越抗拒,有点像物理学中的磁性,她也控制不住自己脑子里的磁筹,总有些往南,而另一些往北,她自嘲的想,自己的居里温度是多少呢?自己不是叫司南吗,怎么连方向都搞不准了?
有时候她上下班时会碰巧遇见这个人,当时只当是顺路,后来才知道这是刻意蹲守的结果。她的办公室楼下就是一个巴士站,路边有两把长椅供旅客等车时休息,晚上八点以后就没车了,所以一般没有人这个时候坐在这里。宋司南有一天傍晚时分想起第二天要用的一些材料还需要再斟酌修改,于是返回办公室去拿。跑过那些长椅时,她忽然觉得路旁坐着的那个人好像很眼熟,果然是他,原来他一直没走。清冷的路灯下面,他孤零零的坐在那里,不知呆了多久。出于礼貌她停了下来,有那么一瞬,她眼前又闪过几十年前江舟推着车子在巷子口等她的模样,真像。
“小叶同志,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坐在外边,是错过了最后一班车吗?要不要我送你?”,她关切地问。
“哦,不是”,对方显得非常意外,眼神有些飘忽的说,“我呆的有点闷,想出来吹吹风”。这真是个拙略的借口,现在已经是深秋了,纵然是地处亚热带的香港,这个季节晚上已经有些凉了,根本不是“吹风”的好时机。
可这样的回答让宋司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说那你坐吧,爱呆多久呆多久?还好她想起来今晚返回的目的,于是说自己还要去办公室拿些东西,问他可不可以跟自己一起上楼去。这倒是个顺理成章不好拒绝的说辞。他们一前一后走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忽然间宋司南听见身后那人问了一句,“宋小姐祖上。。。是苏州人吗?”。她一下子停下步子,把后头跟着的叶江川吓了一跳,此时他心目中出尘的女神面色阴晴不定,一只眼睛还闪着莹莹的光芒,在夜幕中显得有几分诡异狰狞。他那时并不知道那只眼睛是假的,以为是灯光反射的结果,就跟后来数码相机频频出现红眼一样。他更加不明白自己那简单的一问让对方反应这么大。
如果她答不是,那么大概不会有后来的事了,明明不愿提及,可她就鬼使神差一般地答,是有些渊源。
叶江川却意外她是很奇怪自己突然问这个,而且他曾经提起过自己从小在北京城长大,突然提起这个江南繁华之地是突兀了些,于是赶紧解释道,他的父亲是苏州人,所以自己对于苏州的一些风俗略知一二。
宋司南那句“你父亲叫什么名字”在嘴边转悠了好几次,始终没问出来。许多年以后,她最后一任丈夫都已不在了,才感叹道其实那天他一说自己的父亲是苏州人,自己心里就隐隐明白了什么,可是心里边又不愿知道,才有了后来的种种。女人终其一生,不太在乎真像,尽管她们有时追根问底到了可怕的程度,但是内心深处都希望做一辈子美丽的梦,哪怕是假的,虚幻的,如果不用醒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好几天,宋司南都借口有事让秘书潘小姐全权代理叶江川的事务,自己一个人待着,静静的理头绪,自己身为姑苏宋家大小姐的事,目前为止只有赌石老板那一条线知道,其他知情人这会儿大概都不在人世了,但也不能把话说死,陈九爷那边早就叮嘱过赌石老板不许再向他以外的第三个人透露宋司南的底细,不仅如此,如果发现有其他知道内情的还得及时向他汇报,能堵上嘴的马上堵,不管用什么手段。对于陈九爷,她是信得过的,那还有谁呢?正当她心里七上八下之时,陈九爷一封电报刚到,措不及防之下她不敢看,怕坐实了自己的猜测。谁知最后拆开却是另一桩事。
以陈帮主一贯的简洁风格,电报很短,信息量很大,上面说有个洪家的人来找麻烦,被他收拾了,还特意详细描述了收拾的方式:封在铁罐子里灌满水泥扔到公海上去了。不止于此,连为什么这样处理都解释了,因为宋司南提过她跟水不对付,所以以土镇之。她看得心惊肉跳,不过这干都干了,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但这个消息更坚定了她的推测,不是陈九爷那一头泄露的消息,那是谁呢?自己现在连对方知道多少都不清楚。
在宋司南的坚持下,送叶江川回住处,由于他被安排在离宋司南办公室很近的地方,所以两个人走着就到了。在楼下简短道别以后,他目送着她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而宋司南本人,当天晚上失眠了。她反反复复琢磨那个人问她是不是苏州人前后的那几句话,就算他父亲是苏州人,也显得很奇怪,难道是他父亲跟他提过自己,他是江舟的儿子?不可能啊,那自己的年龄和身份对不上啊,他怎么知道的?如果真是,那自己在干什么?
很快到了转年春天,叶江川已经作为项目专家在香港待了快一年,宋司南在不知不觉中和他的互动多了起来,比如前些日子她偶然间邀他和自己一起过生日,现在想起来都不可思议。那天她忽然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之前独自一人过了好多个生日,越发不喜欢那种独处的感觉,她的办法是让自己忙起来,淡忘这个特殊的日子,就那样,她在办公室大楼前,一片瓢泼大雨中,一眼就认出了独自一人撑着伞的叶江川,尽管当时他是背对着她的。那一刻,她有种